[轉貼] 浪漫的事

「等,等等我!」在擁擠的地鐵戰裡,一個女子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可是瞬間就又

被湮沒在人潮的喧囂中。


  地鐵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幾個反覆之後,終於久久的關上了,車身也隨之緩慢

的開始移動。


  那個叫喊的女人終於沒有趕上,她頹然的低下頭,「希望下一班還趕得及!」她無力

的抬手看了一下腕表,那表精緻美麗,透著暗啞光澤,仿若古董,但是與現代衣物搭配又

有另一番風味。「十點整!大堵車的時間,能最快到公司的,只有地鐵!」她也不管什麼

風度了,一隻腳除掉高跟鞋,靠在地鐵站裡的粗柱上等著下一班,正好讓跑得快抽筋的腳

休息一下。她已經不年輕,已經過了在乎別人眼光的年紀。而且也深刻的知道,現在的世

人,要想投資只會看你的披掛值多少,才不會看什麼舉止。


  在金錢那裡,粗俗可以變成直率,奸詐也能夠叫做修養,所以不必太過在意,反正只

要努力賺錢,一切皆有另一種說法。


  她叫岳清心,是一個小小公司的老闆,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寫字樓裡租了一個房間賣半

真半假古董,生意不大,可是卻足以餬口,本來每天幾時去都可以,可是今天約了一個闊

太太,這才心急火燎的趕來,可惜平時睡得多了,關鍵時刻根本就沒有時間觀念。


  她步履生風,急沖沖的走進大廈的大廳裡,看了一眼大理石牆上的時鐘,十點二十分

!一切還來得及。


  等會兒見了那位方太太要怎麼說呢?頂好是先自我推銷一下,先唬住她再說!


  還沒有等想完,電梯門一開,就看到「古蘊清心」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飄揚在走廊的

盡頭。哈!到了,忙加緊走了幾步。剛到公司門口,就聽見秘書艾咪的聲音在裡面響起,

「方太太,你先喝杯茶等一下,我們岳小姐一會兒就到!對,對,她是業界公認最P、P…

…」


  「最Professional的!」清心一把推門進去,接著伸手把艾咪推出門外,「快去幫我

倒杯茶!」平時叫她多學學東西,怎麼偏偏學個了半吊子,差點在客人面前丟臉。


  接著不免是一番嘻哈寒暄,這位方太太只是想買一些古董放在客廳裝飾門面,可是又

不想太丟臉。


  清心忙建議她不如買一些做工精美的仿古瓶子,畢竟真貨價值連城。又陪臉又陪笑,

一單生意總算是做成了。方太太拿著畫冊,揀了幾樣就要告辭了。


  「明天我老公會叫人把支票送過來,那我先走了!」方太太朝清心擺了擺手,手上的

鑽石光澤差點晃花人眼。


  「慢走!慢走!」清心急忙跟出去,「我送您到電梯口!」


  「咦!」等電梯的時候方太太似發現新大陸看著清心的鞋子,「岳小姐,你鞋上花紋

好漂亮,在哪裡買的?」


  「花紋?」清心聽了不由一愣,她今天穿的是最正規的淺灰色鞋子,早上還特意多抹

了點油擦了一下!急忙低頭一看,差點沒有鑽到走廊裡的紅色地毯下面,那簇新的鞋子,

在擁擠地鐵上被人踩了一腳,留下灰色鞋印,咋一看還真的有些像花紋。


  她只覺冷汗直冒,笑容也跟著尷尬,這下丟人丟大了。


  可是那個方太太卻並不覺得,「還一隻有,一隻沒有啊,在哪裡買的?」神色似乎是

真的欣賞。


  當然了,因為那隻腳沒有被踩到啊!「哪裡,哪裡,這是最流行的普奇印花式樣,故

意只印在一隻鞋上!有的時候不對稱比對稱要更醒目一些!」
  • 「還是你們這些學藝術的人會買東西!」方太太聽了讚不絕口,正巧電梯門開了,清

    心忙把她像送瘟神一樣送走。


      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璀璨生輝的水晶吊燈,當初花了大價錢租了這裡是正確的,在這

    樣金壁輝煌,散發著金色光芒的燈下,就是普通蒼蠅都能被染成澳洲金蠅,何況一個泥印




      她這樣想著,步履輕盈的走在走廊的紅地毯上,整個走廊裝修考究,散發出一種暗啞

    金色的高貴氣氛,讓她走在裡面像是一個貴不可比的女王一樣,而她竟也真的覺得自己是

    個女王了,完全忘記了那個醜陋的鞋印。


      回去先教訓了艾咪一頓,她現在還年輕學什麼都來得及,偏偏又什麼都不學。「我看

    好多人說話都夾英文,很時髦的!」艾咪耷拉著小臉,很委屈的表情。


      「人家英文好啊!」清心聽了更加生氣,「你自己的水準能和別人一樣嗎?」艾咪聽

    了更加難過,垂下了長長的睫毛。


      「算了,以後千萬不要趕這樣時髦,要麼全說中文,要麼就說英文,這樣很丟人的,

    不要學他們!」清心看不過去,末了補了一句。


      回到辦公室,她才感覺有些倦了,可能是春天到了,好像總是覺得累。


      她歪靠在椅子上,透過透明的玻璃門看艾咪的背影,這裡的業務一般都是固定客戶,

    所以工作很輕閒,艾咪披著長長的卷髮,正在上網聊天。


      唉!清心長長的歎了口氣,艾咪什麼都有,又美又高,最好是有大把青春可以揮霍

    ,過了今天可以不必想明天,所以不用像她當初似騾子般賣命。


      她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太陽透過晶亮的玻璃窗,暖暖的照在她身上,讓她睜不開眼睛

    ,其實老闆也沒有比僱員好到哪裡去,她還沒有忘記自嘲。


      睡著睡著好像意識在什麼地方迷了路,眼前是一個黑暗的破舊的屋子,骯髒而狹小。


      「衛紅,衛紅!你的飯要做到幾時啊?」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破鑼般的聲音,「你爹還

    等著你送飯去。」


      「快了,快了!就要好了!」她怎麼應聲答應了,彷彿她就是衛紅。鍋台邊有幾片爛

    菜葉,她胡亂的給煮了,又架起蒸籠,放了幾個土豆進去。生火,燒水,做飯,削皮,洗

    菜,她都做的麻利乾淨,就像她從出生就在幹這個一樣
  • 衛紅,你快一點!」那個女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中間還夾雜著嬰兒的哭啼聲。


      對了,是弟弟,自己不光叫衛紅,還有一個剛剛出生的弟弟。所以她小小年紀就要像

    奴才一樣被驅使。


      剛剛把做好的東西放到籃子裡,一個很彪悍的婦人就走了進來,一巴掌打在她頭上,

    「還不快走!就會吃,不會做!」說完手迫不及待的伸到鍋裡,拿起一個還沒有涼透的土

    豆就往自己的嘴裡塞去。


      吃得狼吞虎嚥,她體格粗壯,面色憔悴,是一個標準的鄉下婦女,吃苦耐勞,還會生

    養,可是她偏偏是她的母親,她最害怕的人。


      「看什麼看!」那個女人說著,嘴裡含著土豆的碎渣,一把就把她推出了門外,「磨

    蹭個什麼勁?」


      因為她從來不把她當人,她重男輕女,弟弟出生後她的狀況更次了一層。


      前面的路一片淒涼,夏日的陽光照在她的頭上,是狠毒的熱,就連夏草都低下了頭,

    可是她還要在日頭底下去給爹送飯。


      「我以後再也不要過這樣的生活!」她眼裡含著淚,走在乾裂的土路上,在心底發誓

    ,「我不要再挨餓,再也不要挨打!」那淚水流過她被煙火燻黑的臉,落在地上,倒像是

    一個泥印。


      啊!泥印,她最怕的東西!她的人生有了泥印,怎麼也弄不掉了!要是被別人知道怎

    麼辦,她苦心經營的一切都要破碎了!


  • 「岳小姐!岳小姐!」有人在輕輕推她,她像是得了搭救一般,急忙睜眼來看,還好

    ,還好,還是那個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還好只是個夢!


      「岳小姐,下班的時間到了,我先走了!」眼前的是艾咪,她畫了濃妝,背著小包,

    不知又要去赴哪家夜宴?


      清心只覺渾身被汗水濡濕,只好虛脫的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艾咪討好的朝她笑了一下,轉身要走,卻又回過頭來,小聲說:「衛紅是誰啊?您不

    要太操心了!」


      清心聽了好像被雷電擊了一下,渾身一震,乾乾巴巴的說:「我,我遠方表姐,早就

    死了!」是的,衛紅死了,被她謀殺了,一場持續了二十年的謀殺,還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因為衛紅已經變成了清心。


      艾咪感覺不對,哪有人提到親戚的故去像是提到一件戰利品一樣驕傲?她急忙踩著高

    跟鞋消失在金色的走廊裡。


      清心望著那富麗的走廊,牽動著嘴角笑了,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他們只要知道她的

    現在就行了,而她要做的只是擺出最高雅的姿態,坐在寫字樓裡,向世人介紹藝術品就已

    足夠。


      所以她喜歡古董,沒有人去問它們過去是怎樣,經過時間的沖刷,世人只能看到它們

    古樸的,被鍍上神秘光澤的美,過去的一切都被掩埋,倒變成了今日的身價。


      如果古董會說話,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因為它們的話語一定是最真切的,最

    傳奇的,能夠穿越時空的距離,譜寫出一曲最美的史詩的。


      但是它們只是啞的!


      因為,會說的,留了痕跡的,早就被當時的人給毀了!






    下班的時候,吃過晚飯,順便又去了一趟古玩市場。此時已經七點多了,夏日的夜晚

    就要來了。


      古玩市場裡什麼貨色都有,但是大部分都是仿造品,現在的人們,能把化學藥品運用

    的出神入化,甚至連藍田玉都可以被仿造,可以用激光在普通的石頭上打出雲狀花紋,還

    可以染色。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不是假的?清心邊走邊看,她的眼水是出了名的好,大凡真假

    她一眼就看的出來。其實她只不過是歷史系畢業的本科生,當初還差點面臨失業,但是好

    像天生就對古董有感覺,轉了行以後居然做的不錯。


      突然,她的眼光被一個黑色的,高高的東西吸引住了。在那些古玩裡,它也顯得太高

    了,但是彷彿天生帶了一種高貴的氣質,居然不是很突兀。


      清心如獲至寶,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


      那個東西下面蹲坐了一個老頭,老頭蜷縮著坐在地上,似乎很沒有精神,根本就沒有

    注意到有人過來了。


      「這是個掛衣服的架子?」清心伸手撫摸著這黑色的東西,是上好檀木造的,整整的

    一棵樹雕刻出來的,光是這根木頭就不知多少錢了。難得的是雕工精美,還有羽毛般的花

    紋,支架參照了十九世紀歐洲的設計,邊緣還包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屬。這如果真的是幾十

    年前的東西,那這戶人家一定是極其富有,這個衣架完全是不屬於本土,應該是從國外定做運過來的。



  •   「這個多少錢?」她志在必得,就算是個贗品,擺在家裡也很氣派。


      老頭聽了,看了一眼清心,似乎如獲救贖,伸出一隻巴掌,「500塊,你拿走吧,最

    好快一點!」


      500塊!清心愣了一下,沒有聽錯吧?但是表面不動聲色,急忙付了錢,轉身就找人

    去搬,生怕他反悔。那個老頭拿了錢,也急忙的跑了,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兩個人倒是都

    很快,把一宗買賣搞得如速度競賽。


      一個小時後,清心已經在家端著咖啡欣賞她的戰利品了。今天真的是好運道,讓她揀

    了這樣的寶貝!


      現在那個古典的衣架正立在客廳的一角,落地窗簾旁邊。它是那樣的美,那樣的端莊

    ,由於以前房子都比較高,現在她那二十坪的客廳被它顯得如此的侷促。


      喝完了咖啡,清心走過去,細細的撫摸它,觸手滑膩,像孩子的臉,就像這段木頭有

    自己的生命一樣。一高興,她又拿了工具開始清潔起來,那些金屬的包邊,漸漸褪了黑色

    的污跡,裡面居然露出暗啞的黃色,那鑲邊竟是用金絲掐成,這衣架越發的值錢了。全部

    清理完,就又是一番面目,剛剛如果說是典雅的話,現在它簡直就是貴氣逼人了,每個小

    小支架頂頭都有一個金屬的圓球,是為了保護衣服的,設計得多麼巧妙!


      清心得了這樣的寶貝,像是孩子一樣開心,又拿了幾件衣服去掛,發現只有緞子面的

    黑色小禮服才能勉強可以搭配這樣好的衣架。


      窮人窮命,她搖頭笑了一下,一比之下,她的衣服居然配不上衣架,多麼可悲!


      她掛了幾件衣服在上面,打了個哈欠,隨手關了客廳的燈,就走到臥室裡睡覺去了。


      那個黑色的衣架,似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可是偏偏又突兀出來。那上面分明掛了一

    件白色的緞子一樣的東西,像是綢緞又像是白練。


      晚上清心又做夢了,她一直被噩夢困擾著,吃了很多的藥都不行,就好像有些事越想

    忘記偏偏越是想起。


      她這次夢到她的初戀男友,是一個大學的同學,那個時候她已經叫清心了,鄉里上報

    戶口的時候她偷偷的改了名字還隱瞞了三歲的年紀。


      「我們分手吧!」那個男孩有儒雅的臉和高高的身材。清心真正的愛只有那麼一次,

    卻終於輸給了世俗的壓力。


      「為什麼?」她多餘問,不管什麼原因,當一個人要和另一個人分手的時候都是因為

    不夠愛,可是那個時候她不懂。


      「現在畢業都不管分配了,你的戶口要回去!我父母不同意我和外鄉人結婚!」他的

    聲音冷漠而堅毅,像是刀片,在黑暗中閃著鋒利的光,割著她的心。


      說完他就走了。


      「不要走啊!」清心哭喊著追了上去,眼淚流了一臉。記得當時是很倔強的轉身就走

    了,怎麼在夢裡倒沒有了出息?還是因為是做夢,所以才要把當時不敢做的一併都做了。

    其實當時她又何嘗不想哭一場呢,可是越是氣不過越要爭一口氣。
  • 「求求你,不要走!」她繼續哭著追,但是腳像是生了根,根本就動不了。


      啊!她急醒了,又是一身的汗,這樣的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坐在黑暗的屋

    子裡哭了起來。什麼人生而平等都是騙人的,她就是因為出身貧賤,被幸福一次次的拒之

    門外,就是自己拚命的爭取到一切又能怎樣?年華畢竟是已經老去了!


      正如在一個人胃口好的時候沒有吃到,待牙掉光了再給她吃滿漢全席又有什麼用?食

    不知味!


      清心哭得夠了,喝了半杯水,又倒頭睡去,明天還有事要做,時間在流逝,歲月在變

    遷,人總不能被過去絆住前進的步子。


      但是好像又睡不著,她似乎光著腳下了床,踏著冰涼的地板走到客廳的鏡子面前。鏡

    子裡照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不是清心的,可是站在鏡子前面的卻是清心。


      那個女人穿著月白色的旗袍,那旗袍勾著精美的花邊,還繡著白梅的圖案,在夜色中

    發著美麗的光芒。


      清心對著鏡子扭了扭腰肢,好像這樣的媚態是她天生的,鏡子裡的女人也跟著她展露

    風情。那個女人一定是極美的,可是偏偏看不到臉。清心居然不覺得害怕,往前湊了湊,

    哪知鏡子裡放大的竟是她的臉。很憔悴,剛剛哭過,頭髮如亂草的臉。


      一定是睡暈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心臟都要停止跳動,鏡子裡面,在她身後

    ,客廳的角落,窗簾的旁邊,分明的站著一個女人,月白色的旗袍,細細的腰肢,垂著象

    牙般的雙手立在那裡,她幾乎可以看到那旗袍的滾邊,那雙皓腕細膩的肌膚肌理。


      一定是夢,一定不是真的!她嚇得不敢回頭,急忙打開了客廳的燈,這才屏住呼吸小

    心的回頭看去。


      客廳的木地板在燈光的輝映下發出棕色的光澤,什麼也沒有,哪裡有穿月白旗袍的女

    人?可是剛剛看到的是什麼?


      她又回過頭去照鏡子!鏡子裡已經沒有什麼女人了,在剛剛那個女人站著的地方,立

    著一個黑色的,檀木的衣架,就是今天晚上她買回來的!






    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她才敢小心的打了個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陽光普照,昨夜的一

    切都像是一場夢。


      她收拾一下,越是自己生意越不敢怠慢,要去上班了。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那個衣架

    ,還是無言的立在原處,掛了幾件她的衣服,在陽光下散發著美麗的光澤。


      「岳小姐,你怎麼了?」艾咪看到走廊上漸漸接近的上司,嚇了一跳,清心今天面色

    青白,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掛在臉上。


      「不要緊!」清心朝她擺了擺手,走進辦公室,小小公司,員工不過一個艾咪,倒也

    清淨。


      「岳小姐,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艾咪端了一杯咖啡過來。


      「還好!」清心竟有點感動,這麼多年,似乎沒有人問過她怎樣,沒有問過她冷不冷

    ?苦不苦?痛不痛?「艾咪,陪我聊一會兒天!」


      「好啊!」她開心的坐了下來。


      「將來有什麼打算?」清心有的時候搞不懂她這樣大的女孩子天天在想些什麼。


      艾咪塗滿了睫毛膏的眼睛往上翻了翻,「嫁個好老公,有個好家庭!」


      「就這樣簡單?」清心詫異得要緊,「家裡對你沒有安排嗎?」
  • 艾咪聳聳肩,表示無奈,「一向沒有借到家裡什麼光,別人都有家裡人幫忙庀佑,我

    早就開始在上班了,遇到什麼事,人家有靠山我只有自己。」


      清心聽了一陣鼻酸,第一次對艾咪有了新的看法,她一直以為艾咪家境不錯,所以頭

    腦簡單,原來大家表面文章做的一樣的盡善盡美。「我想安排你去學英文,這裡又不忙,

    總比荒廢青春要好!」


      艾咪聽了很開心的點了點頭,「謝謝岳小姐!」臉上笑出兩個酒窩。


      「叫我清心吧!」她也很高興,原來幫助別人是這樣快樂的一件事。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昨天的支票就送來了,艾咪忙著出去點貨,臨出去的時候清心

    叫住了她,「艾咪,我有事問你!」她一直想問,但是卻不知怎麼開口。


      艾咪瞪著眼睛,等待問題。


      「你,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鬼?」她壓低聲音,似乎怕被別人聽到。昨晚的一

    切如夢似幻,她多希望能在別人口中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哪知艾咪狠狠的點了點頭:「那當然,當然有,我一直信!」


      清心做夢都沒有想到她居然這樣回答,氣得瞪著眼睛,這個草包!剛剛哪根弦搭錯了

    竟然會覺得她可以栽培。


      「我小的時候就一直相信鬼!」艾咪根本就沒有看到上司的臉色,自顧自的還在說,

    「你知道嗎?一般的鬼都是對這個世界有留戀的東西才會出現的,所以大多都是妄死……




      「閉嘴!」清心朝她大喊一聲,「你馬上出去!」這辦公室的氣氛被她繪聲繪色的一

    說,居然變得陰森起來,怎麼平時不見她口才這麼好?


      對了!如果真的有鬼,如果那個鬼真的是對這個世界有留戀的東西,只要問那個衣架

    不就好了?


      古老的東西不會說話,然而她就是可以讓古董說話的人!清心想到這裡,似乎胸有成

    竹的笑了一下,抓了衣服就回去了。


      她把家裡的窗簾拉開,仔細的拿著放大鏡在那塊黑色的檀木上尋找蛛絲馬跡。


      衣架的上面有一些磕碰的痕跡,因為是寢具所以很常見。


      而且一隻支架似乎比別的鬆動一些,她用手掰了一下,只是有些活動,大概是經常掛

    大衣的緣故。


      沒有,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個普通的衣架。她又檢查了一遍,還是沒有太大的收穫。


      剛剛想要放棄,突然發現有一個支架上的金屬圓球似乎有些磨損。她小心的扭了一下

    ,居然是可以動的。


      她仔細的把那個圓球扭了下來,裡面「噹」的掉下一個東西,砸在地板上滾了幾圈,

    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是一枚戒指!


      一枚黃金的,鑲了翡翠的戒指!


      終於被她找到了!她很開心的把戒指放在手裡端詳,年代久遠,指箍已經有些發烏,

    翡翠大得突兀。很古老的款式啊,大氣而艷俗!


      再仔細的看,戒指的內側寫了一個字,是一個圓圈,裡面是「福記」兩個小字,估計

    是打造這只戒指的商號。


      後面依稀還有兩個小字「黛黛」。


      清心看了笑了一下,是誰的禮品?送給一個叫做「黛黛」的女子。是那個穿了月白旗

    袍的女人嗎?黛黛,好像是大家閨秀的名字,確實配得起這樣的戒指。


      但是沒有什麼時間多想,接下來就是找那個賣她衣架的人了!她又拿著衣服風風火火

    的走了出去,如果這個衣架真的有故事,那麼她一定要讓它娓娓的講出來!
  • 正午的古玩市場還是熙熙攘攘,賣東西,看熱鬧的人比比皆是。


      清心到處找那個老頭,但是哪裡有他的蹤跡?在他原來賣東西的地方已經換成一個中

    年男人。


      「請問,原來在這裡賣東西的人呢?」


      那個男人抬眼看了她一下,「一直都是我在這裡賣瓷器,哪有別人?」


      「昨天晚上呢?昨天傍晚是誰在賣東西?」清心聽他一說,背上起了一絲寒意,不會

    連那個老頭都不是人吧!


      「昨天晚上我收攤了,我哪知道!」


      清心失望的往回走,想起當初那個老頭的神色,他一定知道什麼的!


      「喂!」後面有人叫她,是剛剛那個男人,「你要找的可能是老王,你在他那裡買的

    是一個衣架吧!」


      清心聽到欣喜若狂,拚命的點了點頭。


      「他就住在後面的那片平房裡,你去找找看!」說完就又忙活生意去了。


      「謝謝!」她高興的喊著,一路小跑著往那片破舊的平房去了。


      正午的陽光雖然很強,但是這低矮的民巷間依舊是有些陰冷,小路上堆滿了雜物。


      「我想找一個叫老王的人,他住哪裡啊?」清心問一個正在抱了孩子曬太陽的女人。


      那個女人抬起頭,木訥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們這裡姓王的太多,到哪裡去找?」

    說完又低下頭不言語了。


      清心搖了搖頭,望著眼前的暗巷,從來她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她一咬牙,穿

    著高跟鞋走進那髒亂的小路裡。


      可是一進去她就後悔了,不是因為髒亂,而是裡面的路簡直就和迷宮一樣,兩旁都是

    民房,擋得巷子裡黑漆漆的陰森可怕,不知為什麼,裡面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每家的門都

    是洞開著或半掩著,露出黑暗的空隙,看起來倒像是或張或閉的可怕的口。


      也不知轉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一個人在收拾雜物,那個人弓著背,正在吃力的把一個

    古香古色的椅子往外搬。


      她似是見了救星,急忙走了過去,「請問……」


      那個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居然像見了鬼一樣「哇」的叫了一聲丟下手中的椅子就跑。


      他這一叫,把清心嚇了一跳,那張臉,憔悴而沒有神采的臉她一輩子都記得,就是賣

    給她衣架的老頭。


      「喂!你站住!」清心穿著高跟鞋就追了上去,她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這個老頭一

    定知道什麼的。


      可是前面的人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瘦弱的背影反而越來越遠了,還邊跑邊喊,

    「放過我吧,不要跟著我啊!」


      「你、你跑什麼?」清心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我就是想問你,黛黛是誰?」


      那個老頭聽了,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清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見過

    小姐了?」


      清心點了點頭,走了過去,把手上的翡翠戒指給他看,「你知道這個嗎?」


      那個老頭看到那個戒指,身子像是風中的麥子,抖個不停,「小姐,小姐,你應該已

    經幸福了啊,為什麼還是來找我?」

  • 「這是怎麼回事?」清心只覺得這個戒指後面似乎隱藏了什麼可怕的故事,那個穿著

    月白旗袍的女人,她究竟怎麼了?


      「我,我不停的賣這個衣架,可是它不停的被各種各樣的買主退回來,小姐她怪我,

    始終是不肯放過我!」那個老頭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她為什麼會怪你?」


      「當初她與那個人相好的時候,我總是去和老爺通風報信。」


      「那後來呢?」


      「她與那個人私奔了!」


      清心聽了這話,立在原地不知所以,本來以為這只戒指後面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可怕秘

    密,哪想她挖出來的居然是一段風流韻事。






      「那她叫什麼名字?」清心此時已經坐在老王的家裡了,狹窄而黑暗的一間小屋子堆

    滿了傢俱,這個老人好像就是以賣古董傢俱為生。


      「小姐叫林黛黛!」老王聽說清心不會把衣架退還給他,面色和善了許多,「是當時

    有名的名媛,著實風流了一陣。」


      「哦!」


      「我是林家的管家,那個時候,家裡所有的僕人都歸我管,家裡買什麼都是我說了算

    ∼」,老人說到這裡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好像又回到了他最風光的年代。


      「後來呢?」


      「還能怎樣?」他苦笑了一下,「老爺帶著家產跑到台灣去了,房子被政府查封了,

    還好我拿了幾件東西出來,現在就靠賣這個餬口。」是長長的歎息∼


      「那小姐就沒有回來嗎?」


      「小姐!」老人望著清心,眼神迷離,「小姐是在八月初八的晚上走的,那天晚上下

    了一場非常大的雨!」


      「她和誰走的?」清心還要問,可是發現那個老王根本就不理會她,還在自顧自的說

    著,「那天的天很黑,雨非常的大,那天晚上發生了好多的事!」說完又笑了一下,「還

    好小姐走了,老爺氣得不行,把她的老媽子打得殘廢了,要是小姐沒走成還不知會怎麼樣

    呢!」


      「那……」清心還張嘴要問,那個老人就神秘的示意她收聲,然後小聲的說,「可是

    我知道,小姐根本就沒有走,每天晚上,她就會從那個衣架上走出來,和以前一樣在屋子

    裡走來走去。」


      他的臉在黑暗的屋子裡,因為恐懼而有些變形,說完又乾笑一聲,「只有我,只有我

    知道!嘿嘿∼」


      「知道什麼?」清心被他嚇得嚥了口口水,她又想起昨夜看到的那個女人。


      「知道小姐為什麼每天會走出來!」


      正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喂?」聲音都有些顫抖。


      「岳小姐,你在哪裡?」是艾咪,「公司有客人來了,你趕快回來一趟!」


      「我知道了,馬上趕回去,是什麼人?」


      「是那個英國的客戶,他們派了一個代理人過來!」


      「好,我知道了!」清心「啪」的一聲合上電話。現在這個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她可

    沒有時間再去聽什麼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了,那個林黛黛只要不是冤死的,叫她每晚陪她

    聊天都沒有問題。


      「我要走了,那個衣架我會好好保管!」清心說著笑了一下,浪漫的故事會令古董散

    發出更神秘的光彩,這就是與古董打交道的樂趣。


      「這是我的名片,你有事可以找我!」說完她就要告辭了。


      「你不想知道小姐為什麼會每晚出現嗎?不想知道為什麼她的靈魂只依附在那個衣架

    上嗎?」老王演講的興頭被掐斷,意猶未盡。

  • 清心晃了晃手上的戒指,笑笑說:「因為這個吧!她把這個藏到衣架裡了,所以要回

    來找!」說完就走了,她還有事要做,沒有時間去浪費在一個幾十年前的故事上面。


      「不,不是的,錯了,你們都錯了!」老王的皺紋橫生的臉在黑暗中現出一種淒楚的

    神情,喃喃自語,「沒有人知道,只有我,只有我知道,那不是什麼浪漫的事∼」






      艾咪又看到她的老闆從走廊的那端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她瞪圓了大大的眼睛,塗滿

    了閃亮唇彩的嘴唇也驚訝得張了老大。


      不過一天而已,早上看她的時候還像是一個遊魂,怎麼下午再見,就已經滿臉汗水,

    披頭散髮,像是一個母夜叉?


      「客戶在哪裡?」她簡直要把她吃了。


      「在,在會客室!」艾咪哆哆嗦嗦的說,她的老闆怎麼了?亢奮成這樣?


      一推開會議室的門,清心就後悔了,因為裡面坐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溫文爾雅,

    眉宇間有一種濃濃的書卷氣。


      「你,你好,我就是岳清心!」她結結巴巴的說,早知道應該回家洗個澡再過來。


      「你好!」那個男人伸出手,「我叫周慕仁,這次來是想瞭解一下古董的事情。」


      清心只覺得耳邊似乎想起了天使的鈴音,老天還眷顧她,讓她在三十歲,不,二十七

    歲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人,這個人就好像為她定做的一樣,完全符合她的理想。


      清心和他握了一下手,「很高興認識你!」


      周慕仁看到清心手上的翡翠戒指,眼裡閃過驚訝的神色。


      兩個人就坐在一起聊了起來,清心在國外有一個客戶,委託她找古董,而這個周穆仁

    就是這家的孫子,正好回國來看看事情的進展,順便可以旅遊。


      一個下午過得飛快,聊了什麼清心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周穆仁身上淡淡的香味

    ,合體的打扮,還有一笑起來上揚的眉毛。


      她已經完全的陶醉了,下班的時候還是哼著小調回的家,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是三十

    歲的女人了,也完全忘記了那個晚上見到的鬼魂。


      回到家裡,她看到那個黑色的衣架才想起昨晚的事。但是知道那個故事以後,她已經

    不覺得它可怕了。


      「保佑保佑我吧!」她雙手合什虔誠的對著那個衣架小聲的說:「我都這麼老了,人

    生走完一半才遇到一個可心的人!讓他能有一點點喜歡我吧,我沒有再高的要求了∼」聲

    音越來越低,好像怕別人聽到。


      可是除了那個衣架,屋子裡又哪裡有別人呢?


      這天晚上,清心是帶著幸福的笑容進入夢鄉,周穆仁英俊的臉,似乎可以驅走她不愉

    快的往事還有林黛黛的鬼魂。這真的是幸福的一天!


      可是幸福的一天到底還是在夢中結束了。


      她又覺得自己下了床,走到客廳裡,依舊是光著腳,地板的觸覺是那樣真實,柔軟而

    冰冷。


      客廳裡放著那個古董衣架,接著月亮的光輝,她可以看到上面掛了一個白色的東西。


      像是一個嬌小的人,被飄飄蕩蕩的掛在那裡!


      清心嚇了一跳,林黛黛,林黛黛她不是和人私奔了嗎?難道她不幸福嗎?


      她壯著膽子仔細的看,才發現上面是掛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一件月白色的旗袍。


      那件旗袍好美啊,在月色中散發出朦朧的光輝,引得別人想去摸一摸,哪怕一下也好



  • 迷迷糊糊中,清心走了過去,小心的伸出手。觸手是絲緞的潤滑,滑不留手,布料簡

    直像流水一般,流瀉在她的手裡。


      她這次看到一個女人,又是那個窈窕的女人,她黑黑的長髮紮在一邊,正在一張桌子

    前拿著毛筆不知道在寫什麼。


      屋子的佈置古香古色,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閨房,黑暗的房裡,一燈如豆,照得人影

    影綽綽。


      林黛黛的背影纖細而美麗,隨著手上的筆在一動一動。


      她在寫什麼?情書嗎?清心突然好奇心大增,知道林黛黛不是妄死以後,她這個時候

    的心情已然不是害怕,而是在窺探他人隱私的好奇。


      她小心的走到她後面,探頭看去。


      林黛黛正拿著一管羊毫毛筆,在題一隻紙扇: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佩。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她寫完了那扇子,擱下筆,發出一聲幽怨的歎息,纖白的手上,赫然帶著一隻翡翠的

    戒指。


      她為什麼要這樣的歎息?她不是與所愛的人走了嗎?


      清心還沒有想完,面前的林黛黛已經轉過頭來,清心望著她的臉,只覺得被恐懼攫住

    了心。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美麗而沒有生氣,猩紅的嘴唇,五官還有些扭曲,瞪圓的眼睛

    還愣愣的留下兩行血淚。


      黑色的長髮完全梳到一邊,映著那張蒼白的臉,在燭光下忽明忽暗,更加的嚇人。


      「啊,救命啊!」清心一下叫了起來,身上大汗淋漓。再一看四周,根本就是在自家

    床上,她馬上點亮了所有的燈,跑到客廳裡。


      那個衣架還漠然的立在牆角,根本就沒有什麼旗袍掛在上面。


      清心一時虛脫,坐在地上,只覺得渾身無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黛黛她為什麼要

    寫那樣的詩?那是憑弔蘇小小的詩,寫一個女鬼幽怨的歎息,難道她也不快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她沒有和人私奔嗎?


      對了,私奔!清心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看著手中的戒指,只覺得這事大大的不妙。


      這是送給林黛黛的戒指,林黛黛也帶著這只戒指,看來必是她心上人的禮物。可是,

    可是她私奔了,她與那個男人跑了,為什麼?


      為什麼這只戒指卻被她藏在了衣架裡?
  • 第二天她又無精打采的來到公司,現在她已經很後悔答應那個老頭不退還衣架。想賣

    又不敢賣,怕賣了這樣的東西給別人會砸了生意,自己留著又不堪其擾。


      林黛黛啊,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和情人跑了,鬧得當時雞犬不寧也該夠了,還不停的

    回來折騰什麼啊?


      「岳小姐!」艾咪見她來了,急忙湊了過來,她的臉上依舊掛著濃濃的妝,香味可以

    把人熏死。


      「幹什麼?」清心本來還想像往常一樣對她的尊容批判一番,但是今天實在是沒有心

    力。


      「早上有個姓王的老先生打電話過來,留了一個留言給您!」


      「姓王的?他說什麼了?」她怎麼不記得有這個客戶。


      「留言有點怪!」艾咪遞上一個紙條,「他說你要是想知道更多有關衣架的事,可以

    去找這個人問!但是我剛剛打電話過去,那裡沒有人接!」


      「是老王!」她終於想起昨天下午的事了,一把從艾咪手中奪過紙條,上面寫了一個

    地址和電話號碼。


      來得太是時候了,她正要找人問個究竟,這絕不只是一段風流韻事那麼簡單。她拿著

    紙條就走了出去,「我這就過去看看,有人來找我的話,打我手機!」


      清心出門叫了輛車,順著地址找了過去。


      「你去那兒幹什麼?」司機拿著紙條問她。


      「找人啊!」


      「哦!」他又回頭打量了她一下,「年輕時髦的小姐很少有去那裡的!」


      接著,一路無話,車子越開景色越是蕭條,要去的地方像是電影裡的貧民窟一樣,饒

    是她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這座城市裡居然會有這樣的地方。


      「就是這裡了!」司機開到一條小巷旁邊停了下來,他指著前面不遠處一個樓房說:

    「這邊就一棟樓房,我的車子進去不好出來,你自己走過去吧!」


      清心下了車,一腳就踩到了泥水裡,她咒罵了一聲,硬著頭皮拎著包繼續往前走。四

    周都是破舊的平房,有的還寫著「拆」字。道路兩旁積滿了污水與垃圾,街上有小販在叫

    賣,可是卻沒有人光顧,還有居民穿著短褲和拖鞋走來走去。


      這城市表面看來光鮮亮麗,可是誰又知道高樓大廈後面又隱藏著什麼呢?


      那個唯一的一棟樓房,孤零零的立在不遠處,與周圍的狀況相比,似乎流露著尷尬的

    表情。






      「岳小姐在嗎?」清心剛剛出去,昨天的那個周穆仁就來拜訪了。


      「岳小姐出去了!您要是有事可以打她手機!」


      「她去哪兒了?」周穆仁聽了有點緊張,似乎岳清心的不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去拜訪一個朋友!」艾咪漫不經心的說,「一會兒就回來!」


      「是什麼朋友?住在哪裡?」


      「地址岳小姐拿走了啊,我怎麼知道!」艾咪很詫異他到底在緊張什麼,這人可真是

    自來熟,不過剛剛認識一天就拿自己不當外人了。「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告訴她地址的人

    !」艾咪眨著眼睛笑了一下,「公司的電話有來電顯,我記下了他的號碼!」


      周穆仁聽了臉上的線條舒緩了很多,「岳小姐的好奇心太強了,我也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覺得人的好奇心有的時候是可以致命的!」


      艾咪撥著電話,朝他禮貌的笑了一下,表示對他的理解,她的唇彩還是那麼閃亮。




  • 清心一路走了過去,這棟六層的樓房沒有電梯,樓道看起來有點黑,她抬眼望去,樓

    上有人家掛的衣服,陽台上擺著的盆景,倒是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二門,5層,501∼」她拿著紙條依照著地址走了上去。


      是一棟老式的房子,估計是解放初就蓋好了,牆上滿是斑駁的污漬,早就看不出牆面

    原來的顏色。


      櫃子、紙箱、破舊的椅子,各式各樣的雜物堆滿了樓道,把本就狹窄的地方霸佔得連

    行人走過去都困難。


      清心一路摸索著,好不容易找到了501室,大門已經重新裝過,要不是門框上的一個小

    小銅牌,估計她再轉幾圈都不會找到這戶人家。


      「會不會有人呢?」剛剛艾咪不是說沒人接電話。


      但是她還是抱著一點希望伸手敲了幾下門,過了許久,裡面一點聲音也無,似乎真的

    沒有人在家。


      清心望著陰森的走廊,裡面或高或矮的黑影後面似乎隨時可以跳出一個人來,她有點

    後悔來到這個地方。


      還是先回去吧,下次約好了再來!她想著就要回公司。


      剛剛轉過身去,就聽見身後的鐵門「噹啷」響了一聲,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剛剛,是你敲門嗎?」


      清心回頭一看,那扇門已經拉開了一個縫,裡面露出一個老婦人的臉,正從那狹窄的

    縫隙中看她。


      「對,就是我,是老王讓我來找你的!」清心欣喜若狂,這趟果然沒有來錯。


      「他還記得我?你進來吧!」老人說著招手讓她進來,自己則慢慢的走到屋子裡面,

    清心這才發現這個老婦人的一條腿是瘸的,行動非常不便。


      屋子倒是很寬敞明亮,與那骯髒雜亂的樓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清心坐在籐條椅子上

    ,不知該如何開口。


      「姑娘!」那個老太太朝她笑了一下,嘴裡黑洞洞的沒有一顆牙齒,「是小姐叫你來

    的吧?」


      「小姐?」清心聽了背後起了一陣寒意,連忙搖手,「不,不是,是一個姓王的老人

    !他說你知道林黛黛的事!」


      「不對,不對!」老太太笑著擺了擺手,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一起,「是小姐帶你過來

    的,小姐回來了,我知道的!」說完她指了指清心手上的翡翠戒指,「小姐一定會回來找

    我,我就等著這一天呢!」


      清心見她神志好像有些不清晰,也不和她分辯,開門見山的問:「我想知道林黛黛的

    事,可不可以告訴我真相?」


      「真相?」那個老太太詫異了一下,「什麼真相?小姐是我一手帶大的∼」老人說著

    臉上掛著慈祥的微笑,「那個時候小姐多美啊,她還讀了很多書,什麼都知道。老爺第一

    次帶她出去參加社交活動,滿城的公子哥兒都瘋了,媒人差點把府上的門檻踏破了。」


      「那後來呢?」清心問她,「後來她選了哪個做她的丈夫?」


      「那些人小姐怎麼能看得上?」老太太繼續說著,「不過老爺倒是幫她選了一個條件

    很好的姓邢的少爺,但是小姐還是不喜歡!」


      又多了一個人了,一個姓邢的人,這趟果然沒有白來。


  • 「小姐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但是老爺不同意。」老太太說著臉色有些淒然,「於是

    在那年的八月初八,我把後門打開,還把看門的夥計給支走了。就等著那個人來帶小姐走

    !」


      說完眼中有淚光閃爍,「她就像是我的親生女兒一樣,我怎麼能忍心看到她和自己不

    喜歡的人結婚呢?還不如成全了他們!」


      「你是親眼看到小姐走的?」這樣說,林黛黛真的是走了,沒有別的可能?


      「是啊!」老太太回憶起來,好像時光倒流,過去的事情又歷歷在目,「那天晚上下

    了很大的雨,真實老天助我,所有人都在房裡沒有發現。先生就按著我的佈置進去接小姐

    。」


      「那你呢?」


      「我?我當然要望風,還要看著馬車!」她接著說,「我那天穿了黑色的雨衣,牽著

    馬,站在門外等了好久才看到先生抱著小姐出來。後來他們上了車就走了!」


      「就這樣簡單?」


      「還能怎樣?」老太太白了清心一眼,「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小姐了∼」


      「可,可是!」清心支支吾吾的說,「我買了一個衣架,是林黛黛用過的!」


      「你好命啊,小姐以前用的可都是好東西!」老太太訕笑著。


      「不,不是這個意思!」清心擺擺手,額頭有冷汗冒出,結結巴巴的說,「那個衣架

    ,那個衣架很邪門,每天晚上都有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走出來∼」


      那個老太太聽了也很驚訝,「不,不可能,先生待小姐那麼好,她一定會很幸福的,

    怎麼會這樣?」


      「這樣吧!」清心緊張得嚥了一口口水繼續說,「你告訴我,那個先生到底姓什麼?

    還有那天晚上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嗎?」


      老太太瞪著天花板,愣愣的說:「先生,先生姓周啊,叫什麼我們這些下人怎麼知道

    ?」


      「姓周?」她聽了腦中「嗡」的一聲,不會,不會這麼巧吧,委託她找古董的人家也

    是姓周。難道他們要找的就是林黛黛用過的東西?


      「對了,」那個老太太突然像是想起什麼,「我怎麼忘了,那天晚上還發生了一件古

    怪的事……」


      還沒等說完,屋子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把清心嚇了一跳。


      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電話鈴還是不停在響,響了一會兒停了又接著響了起來。


      可是那個老太太還是坐在籐椅上並不接電話。


      她沒有辦法,只好走過去接起了電話,估計是老人腿腳不便,所以討厭聽電話吧。


      「喂?」


      「岳小姐?怎麼是你接的電話?」是艾咪,聲音有些顫抖。


      「對,我找到人了,現在在人家裡!」


      「你,你是怎麼進去的?」


      「當然是屋子的主人給我開的門,是個老奶奶!」


      「岳,岳小姐,我剛剛聯繫了那個姓王的老先生,告訴他電話沒有人接,他又找到了

    那個老太太的兒子……」


      「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啊?」清心有些不高興,艾咪說話怎麼顛三倒四?


      「那,那個老太太的兒子說,說……」


      「說什麼了啊?」


      「說他的母親已經一周前去世了,屋子一直空著!」艾咪說著已經帶了哭腔,「我打

    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嚇死我了……」


      清心聽了,只覺得身上大汗淋漓,手上的電話「噹」的一聲掉在地上,老太太死了?

    那和她說話的又是誰?是誰?
  • 她剛剛要扭過頭去看後面,斜裡就伸出一隻乾瘦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實在

    禁不住這樣的驚嚇,「哇!」的一聲就叫了出來。

    「啊,放開我啊!」清心拚命的要甩開抓住她的手,無奈那手似鐵箍般緊緊的套著她

    的手腕,根本就甩不脫。


      「岳小姐,是我!」面前是一張蒼老的臉,神色慌張,是那個賣衣架的老王,「我們

    快走!」老王拉著她就往屋外跑。


      「這,這是怎麼了?」走廊裡依舊黑暗而潮濕,她機械的跑著,只覺得後面那個老太

    太還在死死的盯著他們的背影。


      「不要問那麼多,我們快走,千萬不要回頭!」前面是樓梯,老王放慢腳步,拉著清

    心小心的下著台階。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可是,她知道那個老太太有話沒有說完,她就默默的站在他們

    背後,她還有話要對她說。


      清心邊走邊小心的回了一下頭,最後那句話她不問明白就無法死心!


      可是身後什麼也沒有,只有樓梯上的雜物堆在兩旁,映在牆上變成各種各樣的黑色的

    影,哪裡有什麼骨瘦嶙峋的老人?


      人呢?她確定她一直跟在他們身後,沒有牙的黑洞洞的口在訕笑著,似乎還有很重要

    的事要對她說。前面的老王見她放慢腳步,連忙使勁拉了她一把,清心一個趔趄沒有站穩

    ,差點摔下樓梯。


      腳,腳動不了了!似乎生了根,牢牢的釘在台階上。


      清心嚇出一身冷汗,連忙低頭一看,台階上有一隻枯柴一般的手,正緊緊的抓住了她

    的腳踝。


      「放,放開我啊!」她拚命的往外抽著自己的腳,可是偏偏大汗淋漓,似乎虛脫一般

    使不上力氣。


      「小心!你站穩了……」老王喊著什麼,可是她已經聽不見了。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頭一沉,一下就從樓梯上倒了下去,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她似乎又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子,在暗色中行走。緩慢的

    ,優雅的走著,如默片中的女主角,帶著鏡頭搖晃中特有的虛無飄渺的美,一直走,一直

    走,走到人生的深淵裡。


      「你去買點水果回來!」一個低沉的男聲耳邊說話。


      哦,水果,她確實很想吃水果,喉嚨幹得要命,頭也痛得要命,要是有個鮮嫩多汁的

    桃子就再好不過。


      「艾咪!」她剛睜開眼睛就看到艾咪擦得如蜘蛛腳的睫毛,「我要吃桃子!」


      「你終於醒了,桃子?好,我馬上就去!」艾咪語無倫次的說完就歡天喜地的跑出去

    ,高挑的身材使她的動作看起來非常滑稽。
  • 「醒來居然只想吃桃子啊?」她這才注意到那個周穆仁也在。


      「口渴!」她看了看周圍,滿眼皆白,自己穿著藍色的病號服,「我住院了?」


      「你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扭壞了腳!」周穆仁說話的語氣非常的平淡,「還是不要去

    關心那些子虛烏有的事了,畢竟我們都是成年人,好奇心太旺盛只會帶來災禍!」


      清心聽了有些不快,望著他英俊的臉,「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知道!」周穆仁笑了一下,接著臉色一沉,「聽說那個老太太生前被她的東

    家打折了右腿,而你……」他說著往前湊了湊,故意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說,「扭傷的是右

    腳!你真的認為這是巧合嗎?在那個房子裡看到了什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你閉嘴!」清心頭上又開始冒冷汗,那天在那棟房子裡發生的一切又歷歷在目,那

    只乾瘦的手又在眼前出現,可是她最後想說的是什麼呢?她似乎要挽留住自己,要告訴她

    什麼!


      醫生的檢查結果就是要她住院觀察幾天,要確定骨頭沒有問題才能出院。


      這樣也好,清心聽了沉沉的倒在被子裡,也許遠離了那個衣架她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可是,林黛黛並沒有讓她休息,服了止痛藥,她就開始陷入無邊無際的瞌睡之中。


      她的腦中像是放映搖擺不定,沒有顏色的電影,林黛黛在這過去的拷貝中朝她笑,是

    嫵媚的,惑人的笑,與那天晚上夢中所見完全不同,她的眼前是一個活生生的,鮮亮的少

    女,而不是那個寫著「西陵下,風吹雨」的女鬼。


      林黛黛,有著黑色的長髮和玲瓏的五官,像是蝴蝶一般穿梭在燈紅酒綠之中。但她似

    乎只對一個穿著長袍的男人有著特殊的感情,那個男人經常拿著書在她面前晃來晃去,似

    乎是這個女孩的家庭教師。


      他們在她的夢中說話,在她的夢中那個男人手把手的教她寫詩,寫「紅豆生南國」,

    寫「此情唯有落花知」。然後兩人相視一笑,是滿眼的幸福,外面是鶯歌燕語,裡面是情

    義濃濃,是紅顏合被桃花笑。


      你想告訴我什麼?想告訴我什麼?還是只想告訴我當初你有多麼幸福?


      夢中的林黛黛似乎可以聽到她的問話,埋手提筆,在白色紙上赫然寫下了兩個字「子

    表」。


      「子表?」是男人的名字!她要她去找他?叫子表的男人?也是那個老媽子嘴裡的周

    先生嗎?


      「你是要我找這個男人嗎?」她問道。


      林黛黛似乎可以聽到她的話,細細的點了一下頭。


      「子表?誰叫子表?我到哪裡去找?他現在就算活著也要七八十了!」一陣心急,清

    心呼地一下就醒了。


      是傍晚,她還在病床上,還是頭痛得要死。


      床腳趴著一個人,是周穆仁,他的臉被夕陽的餘暉照著,透出大理石般細膩的光澤,

    長長的睫毛,濃密而短促,像是天使肥厚的小手,緊緊的扣在他的臉上。


      清心望著這個人,他為什麼在這裡陪著她?他們僅有一面之緣而已,她拿起旁邊的鏡

    子照了一下,可以確認自己的尊容不可能產生什麼一見鍾情的副作用,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醒了?」周穆仁爬了起來,頭髮有些亂。


      清心見了急忙說:「我想問你,你的爺爺是不是叫做子表?」這是她一直惦記的事。
  • 「不!」周穆仁聽了這個名字臉色一沉,像是在害怕什麼,「沒有人叫子表,不是叫

    你不要再去追查下去了嗎?你怎麼沒完沒了?」說完,居然生氣的摔門出去了。


      清心一個人坐在床上發愣,這是怎麼了?不是就不是,值得發這麼大的火嗎?


      可是她已經無心理這些了,睏意再次來襲,她知道,是林黛黛在叫她,她一倒頭,又

    睡了過去,好像醒來就是為了問這一句話而已。


      又是沉重的黑暗,不過這次是恐怖的沉重,窗外在下著大雨,好像要把天地都湮沒了




      黑夜?大雨?是八月初八?


      在黑暗的房間裡,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下,一個女人纖巧的背影正在雕花的床沿旁

    找著什麼。那個女人穿了月白色的旗袍,在夜色中泛出流水的光澤,正是林黛黛穿的那件




      她的頭髮全都梳向一邊,如瀑布般在夜色中傾瀉著,這身打扮與清心初次看到的林黛

    黛一模一樣。


      她吃力的從床下拉出一個箱子,好像很寶貝似的小心的打開箱該看了一眼。


      裡面全是耀眼的黃金錠子,晃得人要花了眼。可是她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合上箱

    蓋,又把箱子推回到床下。


      剛剛站起來,就聽見一個人在叫她,「黛黛,黛黛,我來了!」


      女人應聲回過頭,是一張慘白的臉,有些浮腫,有些變形,嘴上蔻丹正紅,嘴角有些

    歪斜,在夜色的輝映下分外怕人,這根本就是一張已經死了的人的臉,與清心第一次見她

    的樣子一模一樣。


      她的面前伸出一隻男人的手,「黛黛,我們一起走吧!」


      林黛黛機械的伸出手搭在上面,白玉般的手上已經沒有了那個翡翠戒指。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在那個雨夜,林黛黛怎麼變成了死人的臉孔?戒指呢?戒指也不

    見了?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岳小姐!岳小姐?」有人在輕輕推她。


      啊!太好了!清心急忙睜開眼睛,面前的是艾咪,正關切的看著她。
  • 「岳小姐,你好像做噩夢啊!」


      「沒事,沒事!」清心擺了擺手,坐了起來,現在外面正是正午,天色大亮,燦爛的

    陽光完全驅走了夢中的陰鬱。


      「我睡了多久?」


      「好像兩天兩夜了!」艾咪接著說:「醫生說你的腳沒有繼續腫起來,明天就可以出

    院了!」


      她動了動自己的腳,果然只有些腫脹,已經沒有前天那麼痛了,「那太好了!」


      「對了!門外一個姓王的老先生要見你!」


      清心聽了這個名字立馬來了精神:「快叫他進來!」


      老王低著頭進來了,臉色多了幾分憔悴,見到清心,苦笑了一下,「對不起,我沒有

    想到會這樣!」

    清心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我要謝謝你,我的命還是你救的呢!」


      「我去晚了∼」老王還在嘟嘟囔囔的說著,接著像是想起什麼,「我這次來,是想告

    訴你另一件事的!」


      「什麼事?」


      「那天晚上還發生了一件事,不過與小姐的事好像沒有多大關係!」


      那天那個老媽子也提到過當天還有古怪的事發生,到底是什麼事?


      「那天晚上啊!」老王神秘兮兮的說:「你知道小姐有一個文定之人,就是邢少爺!




      「他怎麼了?」清心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邢少爺瘋了,天一亮,小姐走了的事還沒有走漏出去呢,邢少爺好端端的就突然瘋

    了。」


      「怎麼瘋的?」她聽了心裡一緊,莫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家裡的傭人說他晚上和人去打牌,好端端的出去,卻是瘋著回來了!」


      清心聽了心中一震,幾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難道有惡魔降臨?帶走了林黛黛的命,和另

    一個人的靈魂?


      「我們去找邢少爺!」她說著就要從床上下來。


      老王詫異的看著清心,「你這麼關心這件事?」


      清心望著他,堅定的點了點頭。


      「你行動不方便,等我的電話吧!」老王的臉上線條舒展了很多,垂著頭走了出去,

    走到門邊的時候小聲問,「你是不是猜到什麼?」


      「沒有!」清心回答,「我只是希望她是幸福的!」也許,只是想看一看,是不是所

    有的童話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清心出院了。由於行動不方便,她在家裡修養,艾咪一個人可以處理一些簡單的事務

    。每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林黛黛還是會出現,半掩著臉,站在那個衣架旁邊。


      最有趣的是周穆仁的電話,每晚都會準時過來問候,和她聊一些有趣的事,又有些像

    是查勤。他說話風趣幽默,使人聽了如沐春風,但是每次放下電話前,又都添上一句:「

    不要再管那些過去的事了,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清心調笑他。


      「…………」


      「喂?你說話啊!」那邊已經是「嘟」、「嘟」斷線的聲音。


      「如果……」清心舉起手中的盛滿紅酒的杯子看著那個人影,「你是幸福的話,就保

    佑我吧。」她說完一飲而盡,「如果,你是不幸的,請讓我把你的一份算上,加倍幸福。




      衣架只是默默的站在牆角,而角落裡的女人,似乎聽到這樣荒謬的話,帶出一絲輕笑




      這個世界上,唯有幸福來之不易,求之不得,依靠別人又怎麼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此後的一個月風平浪靜,似乎過去發生的一切都被這夏日的氳蘊吞沒了,天氣已經越

    來越熱,清心在炎炎的烈日下已經忘記了有關於那個浪漫的故事。


      「嘟嘟——」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喂?」她懶洋洋的抓起話筒,「找哪位?」


      「你好!請問你是岳小姐嗎?」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對,您需要什麼幫助?」


      「岳小姐,我姓王,家父去世了,他生前很希望見你一面……」那人說話的語氣漸漸

    低落下去,「你能過來一趟嗎?」


      清心聽了,手上的話筒漸漸把持不住,「你的父親,是那個以前做管家的老王嗎?」

    不會的,不會是老王,他那天走的時候還是那樣的神采奕奕,還有說有笑,怎麼會說沒就

    會沒呢?


      「對,是他,你能方便過來一下嗎?」


      清心聽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一定在開玩笑!他,他前兩天還好好的……」


      「是真的,我們把靈堂設在他的家裡,您方便的時候就過來看一眼吧!」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人的生命怎麼會這樣脆弱?她只覺腦中的思緒一片混亂,

    環視了一下四周,牆上掛的全是古董的圖片,隋代的銅鏡,漢代的玉碗,明朝的景泰藍,

    為什麼?這些東西都可以千秋萬載的流傳,那些人呢?製作出來它們的雙手呢?那些活生

    生的血肉呢?怎麼就如木槿一般朝生暮死,轉眼就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她抓起衣服哭著跑了出去,那些古董,更像是精神上的死屍,人死了,留下它們告訴

    後人自己曾經活過,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如此短暫的存在過。


      突然間,她不想再看那些東西,泛著青綠色的銅器,羊脂般的其器皿,所有的美輪美

    奐的古董,它們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嘲笑人的渺小與卑微。


      她也不知是怎麼跑到老王家的,臉上還掛著淚痕,跌跌撞撞的推開了大門。


      屋子裡還是像以前一樣黑暗,堆滿了或真或假的古董傢俱,唯一不同的是裡面坐了一

    個中年的男人,牆上多了一副照片。

  • 那個男人能有四五十歲左右,頭髮也已經有些花白,疲憊的看了清心一眼,「你來了

    !」


      清心點了點頭,胡亂用手抹了抹臉,「你好,我是岳清心!」


      「來了就好!」那個男人站了起來,找了一把香塞到她的手裡,「來給我爸上一柱香

    吧,他臨死之前還在給你寫信呢!」


      清心接過香,小心的點燃它們,拿在手裡朝牆上老王的照片拜了三拜,那照片上的人

    栩栩如生,臉上的線條如鐵勾銀劃,她還記得前兩日就是他的手,那枯瘦而有力的手引領

    著她跑出了那黑暗的死路。可是,可是轉眼間,那曾經牢牢的抓住她的手就沒了,她再也

    ,再也無法抓住它了。


      「我爸,我對不起我爸!」旁邊的中年男人見了又有些哽咽。


      清心望著他,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心裡似乎壓了一塊大石,沉沉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他是怎麼去的?」她木然的問。


      「心臟病!」那個中年人還在小聲的抽啼,「我一直想,等我發了財就讓他過上好日

    子,可是,可是……」


      「不要哭了,」清心淡淡的說,「他不會怪你!」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個世界上怎麼都是這些無奈的悲哀?


      「我知道,我明白,這世上的父母怎麼能怪自己的孩子?」那個中年人說著擦乾眼淚

    ,「只是,只是我爸他死得太突然了,我什麼都來不及為他做……」


      「他以前發過心臟病嗎?」


      「沒有!」那個男人繼續說,「醫生說他是受了嚴重的驚嚇,可是他都那麼大歲數了

    ,什麼沒見過?怎麼會被嚇死?」


      「嚇死?」清心聽了心裡一緊,「你說什麼?他是嚇死的?」


      「我不知道,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趴在那個桌子上!」他說著指著角落裡的一個雕花

    紅木桌子,「他正在給你寫信!」


      「我?怎麼會是我?他應該有我電話!」清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走了過

    去。深紅色的桌面上繚亂的擺了幾張紙,旁邊還放了一張白色的信封。


      她拿起信封,果然上面寫著她的聯絡地址,使勁抖了一下,是空的。


      「信呢?」她問道,「難道裡面沒有信?」


      「對,信還沒有裝進去他就死了!」


      不,不會的!清心彷彿看到老王趴在這張桌子上的樣子,紙張凌亂的攤在一起,他似

    乎還遵循以前的生活方式,只用散紙寫信,而不是現在成本的信紙。


      如果那樣的話,桌子上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你沒有動這張桌子吧?」清心繞著這張桌子走了半圈,仔細的在找什麼。


      「沒有,我發現以後就急忙把他送到醫院去了,怎麼來得及動什麼東西?」


      沒有人動,可是,可是應該有那樣東西的!怎麼不見了?


      她仔細的在屋子裡四處看著,「你在找什麼嗎?」那個男人問她,「我幫你!」


      「站著別動!」清心對他說,面色嚴肅。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站在一邊,這是怎麼了?難道他父親的死還有什麼問題不成?


      終於在門邊她發現了一塊瓷器的碎片,是它嗎?她伸手揀了起來,是很厚的瓷器,上

    面被燒出精美的藍色花紋,不過現在已經被人砸爛,而且沾滿了地上的灰塵,根本看不出

    它的本來面目。


      「這是什麼?」老王的兒子奇怪的走了過來。
  • 清心撿起那塊瓷器,放在手裡掂了一下重量,「就是它,是紙鎮!」


      「這個有什麼用?」


      「是用來鎮紙的,用單張的紙寫東西,因為人的手很容易分泌出粘稠的汗液,所以紙

    很容易跟著人手的移動而動,所以都用紙鎮來把紙壓住!」清心拿著那個破碎的紙鎮,又

    看了一下那張桌子,有兩米左右的距離。


      它怎麼會在這裡呢?是被人扔過來的嗎?他要扔什麼?


      清心拿著那個紙鎮,一抬頭,眼前就是兩扇漆黑的大門。


      門?紙鎮是在門邊碎的?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拿著那個紙鎮又回到桌子旁邊,仔細的看了一下那張白色的信

    封。果然沒有錯,信封的封口處被人折過,這個信封是裝了寫好的信,而不是在等待尚未

    寫完的信裝進去。


      「信呢?」她問老王的兒子,「這裡面應該有信的,可是怎麼沒有了?」


      「我,我不知道啊!」那個中年的男人一臉的無辜,「我爸都去了,我哪還能管什麼

    信啊?」


      這話聽來確實有理,她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統統裝到她的公文包裡帶走,「

    我把這些東西拿走了,反正是給我的!」她朝老王的兒子嫵媚的笑了一下,轉身就走。


      那個中年男人看呆了,這個奇怪的女人來得時候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怎麼走的

    時候倒是神采飛揚了?


      外面的陽光照得人有些頭暈眼花,但是清心卻並不覺得難過,她提著她碩大的公文包

    走在人行道上,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老王死前有人來過,而且那個人不是老王極憎惡的

    人就是兩人發生了口角,所以那個紙鎮才被他扔到門邊,那是為了打第二個人的。


      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信,也被那個人拿走了。


      老王,如果可以,我一定會像你幫助我一樣,我一定要找出那個人是誰!不管他,是

    人還是鬼!


      樹上的葉子鬱鬱蔥蔥,映著藍天白雲,晃在池塘裡面,像是一塊上好的翡翠。


      會是她嗎?






      她拿著東西急急忙忙的跑回了辦公室。


      從公文包裡拿出了那幾張紙和信封,平攤在辦公桌上,午後的陽光撒在寬敞的桌子上

    ,把那幾張紙晃得分外刺目。


      「哇!這是什麼?」艾咪已經嚼著香口膠進來看熱鬧。


      「是信!」清心只覺得一籌莫展,當時一衝動拿回了這些東西,可是真的擺在眼前又覺
    得無從著手。  「哪裡啊?哪裡有信?」艾咪好奇的拿手翻了幾頁紙,都是白紙,居然沒
    有一張是有字的。  「艾咪,不要亂碰!」清心大聲叫道,艾咪聽到了,吐了吐舌頭,縮
    回了手。  清心說完就有些後悔,「抱歉,抱歉艾咪!我不是想這樣的,可是你還記得那
    個老王嗎?」說到這裡,又有些鼻酸。  「記得!」艾咪點了點頭,瞪圓了無知的大眼,
    「就是把你送到醫院的那個老頭!」  「不錯!」清心說著指了指桌子上的紙,「這些就
    是他最後留給我的東西,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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