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三減一等於幾(長篇)

序 

  那個鎮子叫絕倫帝。
  絕倫帝很小,但由於它是我的故鄉,所以它有幸被媒體報道過幾次。
  多年前,西安電影製片廠錄音錄影出版社曾經出版一盤我唱的盒帶,其中一首歌是寫絕倫帝的,我深情地唱  道:

那疙瘩沒有妖魔鬼怪,
那疙瘩居民善良無猜,
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藍地白,
那疙瘩向日葵金燦燦滿世界地開……
可是,自從那個嬰兒出現之後,小鎮就像電腦染上了最可怕的病毒一樣,變得越來越恐怖了…… 
  這一天夜�突然停電了,小鎮漆黑一片。
  男女老少的狗一齊狂吠起來。
有雜亂的腳步跑動聲,有大人尋覓自家孩子的呼喊聲,還有手電筒的光,在夜空中晃來晃去……
  有電話的人家紛紛向變電所詢問,可是一直占線,打不通。
  一些人家點上了蠟燭,燭光微弱。整個小鎮好像半夢半醒。
  張古本來要寫一份重要報告的,他是鎮政府的秘書,明天要交上去。可是,電腦用不成了,他特著急。
  他走出門,打算去變電所問問。
  今天在變電所值班的正巧是他的朋友馮鯨。他比張古大幾歲,他倆都是網蟲。
  三個鄰居女人在院子�乘涼。沒有電,在房子�沒意思。
  她們和張古開玩笑:“小夥子,咱們17排房只剩下你一個男人了,天這麽黑,你要保護我們,可不能逃脫啊 
  張古笑道:“我還指望幾個嫂子保護我呢!”

  小鎮都是連脊房子,一排五家。張古住的這排房子,位於小鎮最北端,編號第十七排。房後面,就是寬闊的莊稼地了。最近一段日子,除了張古,其他幾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
  變電所在小鎮郊外,大約一公里。張古跑步很快就到了。

  他進了值班室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問:  “馮鯨,怎麽搞的?”
  馮鯨說:“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給縣�打電話,占線,一直打不通。
  “今晚能來電嗎?”
  “那可說不准了。”
    張古罵起來。
  馮鯨還在一遍一遍地撥電話。

  張古說:“看來,我的報告只有明天到單位寫了。”說完,他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馮鯨突然在後面問他:“張古,你說,三減一等於幾?”
  張古回過頭,馮鯨正認真地看著他,等待他回答。張古覺得馮鯨的神情好像有點和平時不一樣。他有點莫名  其妙:“你說呢?”

  馮鯨:“我當然知道了。現在我問你呢。”
  張古一本正經地算了算,然後說:“我算不出來。”
_  馮鯨一下笑出來。
*  張古:“你到底要幹什麽?”

  • 馮鯨:“是這樣的--我想在互連網上起個名字,就叫--三減一等於幾。起名之前,我想對十個人問這個算術題,如果十個人都脫口而出,那就說明這個名字毫無趣味,我就不叫它了。你是我問的第一個人,第一個人就告訴我算不出來,再不用問了,我就叫這個名字了”
      張古耐心地聽馮鯨說完,說了句:“真無聊。”轉身走了。
      到鎮�還有一段路。

      天很黑,兩邊是曠野,沒有一個人。
      張古戴著隨身聽走在路上,他把音樂的聲音調得很大。

      --我告戒你,這個世界不安全,你要時刻保證視覺、聽覺、膚覺的靈敏,假如有什麽情況突發,你做出的反應才會更準確。

      張古還沒有女朋友,他這個年齡最大的嗜好就是聽音樂,搖滾樂,美國那個死去的貓王,震耳欲聾。

      突然,他看見黑暗中路邊有一團東西隱隱在動。他停下來,仔細一看,竟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張古嚇了一跳。
      音樂佔據了他的耳朵,他什麽都聽不見。他手忙腳亂地把隨身聽關了。

      那個嬰兒坐在那�,沒有哭,他擡頭看著張古,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
      張古湊近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
      是個男孩,大約有1歲左右,光著腚。
    老實講,這個男嬰長得很醜,窄窄的額頭,眼睛出奇地大,鼻子癟癟的,頭髮又細又黃……從頭到腳髒兮兮 
      張古四下看了看,沒有大人,只有這個男嬰。他俯下身,問:“你媽媽呢?”
    那個男嬰仍然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顯然還不會說話。
      張古犯愁地左顧右盼,大喊起來:“哎,誰的孩子?這是誰的孩子!”

      空曠的田野,風很大,沒有一個人影。
      張古想把這個男嬰抱回家,可是父母不在,到滿洲里姐姐家去了,一年都不會回來。自己又沒有結婚,怎麽養他呀?


      他想來想去,沒辦法,只能回去向鎮�人報信,看看有沒有人把這個男嬰收養。

      他狠了狠心,扔下這個男嬰,快步走了。
      走出幾步,他回頭,看見那個嬰兒在黑暗中靜靜看著他,那眼神有點複雜。他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加快了腳步……

      幾個鄰居女人還在院子�聊天。
      張古停在院門口,對她們說:“我在郊外看見了一個孩子,不知道誰家的,沒人管。”
      李太太對另兩個女人說:“有這樣的事?走,咱們看看去!”
      她老公叫李麻,是屠宰廠的屠夫,長得五大三粗。特別要交代,他有一把殺豬刀,鋼口特別好,是他祖上傳下來的,據說那把殺豬刀削骨如泥,他就靠這把刀吃飯。最近他到外縣收豬,離家已經一個多月了。李太太是那種心廣體胖的女人,非常善良。

  • 卞太太問張古:“那孩子在什麽地方?”
      張古說:“就在路邊,去變電所的路邊。”
     慕容太太一邊站起身一邊忿忿地說:“現在有一些父母真狠心,自己的骨肉就捨得扔掉。前幾天,我看電視上報道,有一個惡毒的母親……”
      慕容太太家�剛好有一個不到1歲的女孩,這時候的女人最母性,柔腸似水,哪怕一個不相關的孩子受苦都會刺痛她的心。
      幾個女人一起去了。
      張古回到家,順手去開燈,沒亮,他陡然想起停電了。
      房子�一片漆黑,他摸黑躺在了床上。
      想起今夜的事情,他覺得有點奇巧:平時小鎮很少停電,今夜偏偏就停了,而且他又看見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男嬰--好像今夜停電就是爲了掩護這個男嬰出現似的。
      還有,遇見那個男嬰之前,馮鯨好像中邪了,竟然神經兮兮地問他三減一等於幾。
      張古覺得這個算術題不吉利。
      外面,那些狗都不叫了,只剩下一條狗在張古的門外叫,那聲音很孤單。 
      家�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趟連脊房子就剩下他一個男人。
      他覺得這房子空蕩蕩。
      他覺得那男嬰有點不祥…



    2尾巴 

      三個女人果真把那個男嬰抱了回來。
      她們商議了一下,很快形成了一個約定:大家輪流收養這個1歲的男嬰,每家一個月。如果孩子的父母找來  ,隨時把孩子奉還。如果一直沒有人前來認領,他們要共同撫養他到18歲。
      這趟連脊房子共五家,除了張古和那三個好心的太太,還有一家,那是一個寡婦。
      她叫連類,是小鎮的頭號美人。

      連類是從外地嫁到小鎮來的,不善言談。她丈夫死很多年了。一根繩子,挂在房梁上,吊死了,舌頭吐多長。說起來,他死得特別不值得,好像沒什麽大事,只是和連類拌了幾句嘴。
      從此,大家更無法知道連類的根底了。
      丈夫死後,連類竟然沒有回娘家,也沒有再嫁,她一個人留在絕倫帝小鎮上,一直守著寡。

      雖然小鎮很偏僻,但是這�的人很開明,他們都希望連類能夠再找一個好男人,一個女人確實不容易,而且她還那樣年輕。
      可是,大家沒有和連類交心的機會,因爲她從不和大家來往,挺封閉的。
      她更不和17排房的鄰居們來往,和17排房的幾個女人偶爾走路碰見,只是簡單打個招呼,從不閒聊。
      她家挨著路,於是,她開了一個巴掌大的服裝店,掙不了多少錢,僅僅是糊口而已。

      幾個女人把那男嬰抱回來之後,李太太把連類叫出來了。她對連類說了她們幾個人的想法,問她參不參加她們的約定。
      連類好像極其排斥這個嬰兒,她看都不看他一眼,連連說:“不不不,我不想收養他。”

      李太太笑著說:“那好吧,以後我們是他媽媽,你就是他阿姨。”
      然後,連類低頭就走了。她始終沒有看那個男嬰一眼。
      心直口快的李太太第一個做這個男嬰的母親。
      男嬰的衣服,名字,生辰八字,什麽都沒有帶來,赤裸裸一個嬰兒身。說他1歲,沒有任何依據,僅僅是從他身體的大小估計。

  • 如果是正常的孩子,這麽大已經會說一些話了,可是他不會。他一直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幾個陌生的女人,似乎很恐慌。
      李太太把他抱回家,給他煮了一碗米粥,還拌進了蔬菜末和精肉丁。
      他吃的時候,把肉都吐出來,把米粥和菜都吃光了,之後,還嗚嗚咿咿地伸手要。
      李太太很高興,她知道,只要孩子要吃的就沒什麽大毛病。接著,她又給他沖了一杯牛奶。  她數了數,這個男嬰上下總共長了8顆牙。

      李麻的兒子4歲了,叫熊熊。他認真地問媽媽:“你爲什麽給他吃飯?他也是你兒子嗎?”

      李太太對他說:“熊熊,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弟弟,你不許欺負他。”
      熊熊似乎不太喜歡這個醜弟弟,他不情願地說:“我不要他當弟弟。”
      吃飽了,男嬰的情緒似乎好多了,蹣跚著爬上床,去抓熊熊的玩具。
      熊熊大聲說:“別動,那是我的!”
      李太太嚴肅地對熊熊說:“你這樣就不對了。這個孩子比你小,他沒有媽媽,沒有玩具,多可憐。你應該愛 
      熊熊的眼神仍然有敵意。
      那個男嬰抓起熊熊的一個電動汽車玩起來。

      熊熊沒辦法,就把那個電動汽車留給了男嬰,把另外的玩具都抱走了,放到了別的房子�。
      李太太歎口氣,溫柔地對那個男嬰說:“寶貝,你玩吧,玩夠了媽媽給你換。”
      第二天一早,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來了。

      卞太太給男嬰送來了幾套小衣褲。慕容太太給男嬰送來一隻奶瓶,還有幾袋奶粉--她家這類物品太多了,迢迢根本用不完。

      李太太問卞太太:“你又沒有小孩,怎麽有這些小衣褲?”
      卞太太說:“都是我親戚家的小孩穿過的舊衣服。”
      男嬰見人多了,高興起來,嗚嗚咿咿地叫,手舞足蹈。
      卞太太說:“咱得給這孩子起個名字吧
      李太太說:“是得起個名字。”然後,她對卞太太說:“你讀過中專,你起吧。”

      卞太太說:“隨便叫一個吧,不就是個名字嗎?就叫叉吧。大名以後再說。說不准哪天人家父母找來呢。
     “好,就叫叉吧。”李太太一把抱起那個男嬰,笑眯眯地逗他:“叉!叉!叉!--”
      幾個家庭主婦在一起聊天,說著說著話題就會越軌,開一些葷玩笑。
  • 慕容太太對李太太說:“你老公本來以爲你很規矩,可是過一些日子他回來,發現你把孩子都生下來了……  ”

      李太太說:“就算我出牆了,孩子也不可能長這麽快呀!”

      慕容太太壞笑說:“鬼知道你什麽時候背著他做過了。”
      李太太:“冤啊,你看我家除了李麻還有一個男人來過嗎?”
      慕容太太:“今早上我還看見有一個卡車司機進來了呢!”
      李太太:“那是連類家的朋友,他的卡車水箱漏了,來討一桶水。他本來是去連類家的,連類家沒有人。”
      卞太太湊熱鬧:“他是來討水,但是幹了什麽就不好說嘍。”


      李太太:“胡扯,他5分鐘就出去了。”

      慕容太太驚歎:“嗨,你們的動作挺快啊!”
      李太太:“你們這兩個長舌婦,一會兒就被你們弄成真的啦!”

      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開心大笑。
      李太太說:“說真的,那個司機是個挺不錯的人,他說,明天上午還路過這�,去城�拉木頭,下午返回來。
    咱們搭他的車去城�轉轉好不好?”
      卞太太最寂寞了,她老公是個生意人,一年四季在外面跑,留下她一個人在家獨守空幃。她說:“好哇,我早想買幾件衣服了。”
     慕容太太猶豫了:“可是,我家迢迢……”  李太太說:“放你婆婆家唄。”
     第二天早上,李太太給兩個孩子吃完飯,對熊熊說:“今天你照看叉,媽媽去趕集。別讓他摸電線,別讓他玩火。還要記住,你和他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到井邊玩。餓了,有餅乾和牛奶。媽媽下午就回來。”

      熊熊懂事地點著頭。
      那輛卡車來了,幾個女人說說笑笑上了車,走了。
      這一天,她們在城�玩得很開心。她們買的一堆東西�,除了有一些嬰孩用品,剩下的就是一些在男人看來完全莫名其妙的東西,髮夾啦,戒指啦,絲襪啦,口紅啦,皮包啦……
      她們返回來的時候,車在路上出了點故障,她們天黑才到家。

      雖然熊熊這孩子挺妥靠,但是李太太還是有點擔心,她急匆匆趕回家。
      進了門,她看見熊熊在玩,他騎著小凳子當火車,“嗚嗚嗚”地開。那個叉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長舒一口氣。
      熊熊看見媽媽回來,立即撲上來撒嬌。
      叉好像也認識她了,嗚嗚咿咿地叫。
     她和兩個孩子親近了一陣,馬上下廚做飯
  • 經過這一天磨合,熊熊對叉好多了,李太太聽見他對他說話的時候,變得很柔和。孩子在一起玩玩就融洽了  。李太太想。  
    忙忙乎乎吃完了,已經很晚。
      李太太和兩個孩子躺在炕上,關了燈。
      叉很快睡了。
      屋子�黑糊糊,只有靠窗子的地方有點白,那是微弱的月光。小鎮的夜靜極了。
      李太太抱著熊熊親了一口,輕輕說:“熊熊真乖,都是大人了,可以照看弟弟了,媽媽明天給你買蘋果。”
      熊熊說:“我還要巧克力。”
      李太太說:“還有巧克力。”
      熊熊滿意地枕著媽媽的臂彎閉上眼睛。

      過了一陣,熊熊忽然想起了什麽,睜開眼,說:“媽媽,我聽見他說話了。”
      李太太愣了愣:“誰說話了?”
      熊熊指指旁邊的叉:“他。”

      “他不會說話。”
      “我聽見他說了。”
      “說什麽?”
      “他說,我掐死你。”
      “胡說!”
      “真的。中午我在床上看畫冊,他一個人在院子�玩,我聽見他罵了一句--我掐死你!”
      “他罵誰?”
      “院子�好像來了一隻大貓,我趴窗戶朝外看,只看見一條尾巴就沒了。”
      一個4歲孩子說的話怎麽能相信呢?李太太笑了,她摸著熊熊的頭說:“熊熊,不能編謊話啊,不然就會被狼吃掉的。睡吧。”
      熊熊就不再說了,往媽媽肩窩鑽了鑽,閉上眼睛,睡了。
  • 3、眼睛後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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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電的原因弄清楚了,或者說弄不清楚了--是電線斷了,明顯是被人剪斷的,不知是誰搞的鬼。 
      電線斷在小鎮西邊大約一公里遠的地方。鐵柱在追查這件事。 

      鐵柱是鎮�的警察,一個雞毛蒜皮什麽都管的警察。儘管他的智商天生有點低,可是大家都很信任他,因爲他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 

      叉的父母一直沒有出現,他的身世還是一個深邃的謎。 
      過了一段時間,李太太發現一個問題:這個男嬰從來不哭。他最愛幹的事是看電視--才1歲的孩子,他最大的愛好竟然是看電視!--假如大人有事情,把他放在沙發上,他可以一個人不哭不鬧地看一天。什麽節目都行。 

      開始的時候,李太太覺得他看什麽節目都行。又過了一些日子,李太太漸漸發現了一點區別:他好像更願意看評書。就是那種穿長衫,拿摺扇,桌子上放一塊醒木--話說,這個叫李二愣的匪兵,別著匣子槍,來到倭瓜村,想弄幾隻肥雞…… 
      他竟然喜歡評書! 
     電視�偶爾出現評書,李太太感覺他的眼睛就亮起來。 
      有一次,叉在看電視,熊熊在旁邊玩水槍。一個卡通片完了之後,又來了評書,李太太順手又給他換了一個卡通片。叉一動不動繼續看。過了一陣,李太太出去洗衣服。她偶爾進屋來,發現不知是誰又把電視換成了評書節目……

      這一天,叉有點發燒。晚上,李太太把他放在自己的被窩�,心疼地摟著他,他的身子很燙人。
      熊熊有點委屈:“媽媽,不許你摟他睡!”
      這孩子對叉已經很友好了,可是他對媽媽摟叉睡覺還是很嫉妒。

      媽媽說:“弟弟病了。聽話。”
      熊熊就鬱鬱地睡了。
      叉吃了藥,也沈沈地睡了。
      大約是半夜,李太太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個卡車司機又來了,他說他的卡車又渴了,非常熱,需要水
      可是,李太太覺得,好像不是他的卡車渴了。
      她說:你爲什麽不去找連類呢?
      他說:她家鎖著門。
      然後,他突然乾渴異常地抱住了李太太,他的身子像開了鍋的汽車水箱,火一般燙人。 
      他摸她的奶子。 
      李太太覺得十分好奇,十分害羞,十分緊張,十分愧疚。
      她無意間看到,那個卡車司機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像嬰兒的手……
      這時候,她猛地醒了,她發現那個叉正用手撫摸她的奶子。
      她眯縫著眼睛偷偷看他,他醒著,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很陶醉。
      李太太覺得,他這可能是戀母情結,摸著女人的奶子,他就回到了依偎在親生母親懷�的幸福時光……
      熊熊大了,很長時間沒有孩子摸她的奶子了,她已經有點不習慣。她輕輕地把叉的手移開了。
      她感覺這個男嬰摸她摸得很熟練,有點不像一個嬰兒的動作。
      這個直覺很罪惡,也很恐怖。
      五大三粗的李麻回來了。
      他看見家�多了一個醜醜的男嬰,很高興。_   他先親夠了熊熊,又大咧咧地抱起叉。可是,叉對他卻好像有敵意,使勁地躲。

      李太太說:“看你一身腥臭氣,孩子不喜歡你。快去洗個澡。”
  • 李麻哈哈地笑,把叉一下一下扔向高處。他的手很大,像兩個簸箕,而叉在他的手�顯得很小,像一隻狗崽 
    
      這天晚上,熊熊睡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叉和李麻夫妻睡在炕上。

      我曾經這樣注解“孩子”一詞:一種睡前在中間睡後在旁邊的小東西。果然是這樣。

      李麻夫妻睡前把叉放在中間,逗他玩。玩了一陣,叉就困了,偎在李太太的胳膊彎�閉上了眼睛。李麻夫妻小聲說著話,直到聽見叉發出輕微的呼嚕聲,才關了燈,迅速把他抱到了另一端。
      久別賽新婚。
      這對夫妻的身體都很棒,乾柴烈火。
      李麻撫摸著太太光溜溜的身子,臉憋得通紅。她肥碩的身體像河堤一樣高大,雙乳像熟透的番茄一樣色情    
    李察的腹中翻騰著攀緣的渴望。
    終於,他插入太太,開始爬坡,像一隻笨重的甲蟲。
      熊熊已經長大了,他壓制著聲音。
      很快,太太的蜜穴就濕得一塌糊塗。

      終於,他登峰造極,滿眼驚雷閃電,有一道閃電擊中了他,他通體狂抖不已,玉液銀漿噴射而出。.
      就在這時候,一雙眼睛跳進他的眼睛,他猛然從最高峰跌落下來。
      是男嬰。
      是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家的男嬰。

      他在黑暗中睜著雙眼,一眨一眨,冷靜地觀看著這對健壯男女做愛的過程。

      李太太感覺有點不對頭,輕聲問他:“怎麽了?”
      李麻躺在炕上,陽具一下就軟了,像棉花。他用下巴朝她身後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低低地說:“那個孩子醒著。”
      李太太轉過頭,看見叉閉著眼睛。
      李麻是個粗人,他很快就忘掉了這件事。
      儘管叉對他有點排斥,李麻還是很喜歡他。他下班回來,經常給叉買一些好玩的東西,比如水槍和哨子之類 
      閒暇時,他經常教叉說話:“爸爸!”
      叉:“嗚咿。”
      李麻:“媽媽!”
      叉:“嗚咿。”
      李麻:“爸爸!爸爸!”
      叉:“嗚咿。”
      李麻:“媽媽!媽媽!”
      叉:“嗚咿。”
      李麻再教,叉已經不耐煩,掙脫李麻下地玩去了。
      這一天晚上,天很陰,好像要下雨。

      李麻夫妻把熊熊和叉都哄睡之後,開始做愛。
      這時候已經快半夜了。房子�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李麻覺得這樣的環境才安全,才盡興。
      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樣運動。
      又是在他逼近高潮的時候,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閃電。李麻警覺地朝那個男嬰睡覺的方向看了一眼,竟然又看  見了那雙黑亮的眼睛。 
      閃電一閃即逝。 
      那雙眼睛一閃即逝。 

      李麻沸騰的血一下子就冷卻了。他從太太身上翻下來,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男嬰睡覺的位置,突然把燈打開。 
      男嬰睡得很香甜,像雪花一樣安靜。他皺著眉想,難道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太太擋住眼睛問:“你看什麽?” 
      李麻把燈關掉,陷入黑暗中,他什麽都沒有說。 

  • 4、沒有源頭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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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這個男嬰轉到了卞太太家。 
      卞太太的老公還沒有回來。她沒有孩子,很寂寞,早盼著叉快點輪到自己家了。她提前買回了很多玩具。 
      把叉領回家的路上,她高興得蹦蹦跳跳,像個孩子。 
      進了家,她拿積木給叉玩。他擺了幾次,都倒了,就不太感興趣了。 
      卞太太收起積木,又遞給他花皮球。 
      他笨笨地踢,踢不准。很快也不想玩了。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畫冊。
      他翻起來。這次他專注的時間比較長。後來,他把畫冊也扔到了一旁。 

      卞太太收起玩具,對他說:“叉,現在呢,我就是你的媽媽了,你要乖。你乖的話,喜歡吃什麽我就給你買什麽。” 
      晚上,卞太太按李太太囑咐的那樣,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對他說:“半夜拉屎撒尿就用這個盆,記住了
      叉似乎對卞太太家的電腦更感興趣,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鍵盤前,伸出小手去擺弄。 
      天要黑的時候,張古打字打累了,出門到院子�活動身體。 
      西天還有一抹暗暗的血紅。

      他偶爾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卞太太家沒有開燈,可能是怕蚊子。在暮色中,他看見卞太太家黑糊糊的 
    窗子�,有一雙眼睛,正靜默地看著自己。 
      他打個冷戰,仔細看,竟是那個男嬰。 
      這眼神他見過一次,在停電的那個夜�,他發現他又離開他的時候。他感覺這眼神很複雜,不像是一個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很複雜的眼神,繼續伸臂彎腰踢腿。他想,也許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許這一切都是由於他當時狠心  離開他,靈魂深處一直在不安…… 

      過一陣,張古又擡起頭,看見那個男嬰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看著自己。 

      老實說,在內心深處,張古對這個最早他發現的男嬰有幾分懼怕。 
      他盡可能回避他,可是,越回避越害怕。那男嬰的眼神,時時刻刻閃現在他眼前。 
      你越離一個眼神遠你就越覺得它飄忽。 

      你越離一顆心遠你就越覺得它叵測。 
      你越離一個黑影遠你就越覺得它有鬼氣。 
      張古突然想接近這個男嬰。 
      他想,他對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一定有一種誤會。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吃喝拉撒,摸清他的脾氣,他的稚氣。他要接近一個真實的他,粉碎這令他寢食難安的錯覺。 

      可是,他沒有勇氣走近他,哪怕一次。 
      這天上午,張古到市場買菜。 
      回來時,他看見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鎮汽車站等車。李太太跟他打招呼:“買這麽多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 

      張古:“幾個朋友要到我家來喝酒。你們去哪里?” 
      李太太:“我們到城�去。” 
      張古把吃的喝的準備齊全了。下午,他的幾個朋友來了。其中有馮鯨。 
      喝酒時,張古問:“那天斷電查清楚了嗎?” 
      馮鯨說:“上哪兒查去!” 
      全鎮只有張古一個人固執地認爲那天停電和男嬰的出現有關係。 
      朋友1問:“聽說停電那天你們17排房撿了一個男嬰?” 
      張古說:“是啊,怎麽了?” 
      1說:“沒什麽。我只是聽說,那個男嬰從來不哭,很少見。”
      朋友2說:“不會是機器人吧?肚子�裝著定時炸彈……”
      朋友3說:“你說的好像是一個手抄本�的情節,嬰兒,定時炸彈,梅花党,南京長
  • 朋友3說:“你說的好像是一個手抄本�的情節,嬰兒,定時炸彈,梅花党,南京長江大橋,什麽什麽的。 
     張古打斷他們:“別胡說。那是一個挺可憐的孩子。”台

      馮鯨說:“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網上認識的一個網友,她叫永遠的嬰兒。”
      張古的心一沈--永遠的嬰兒?
      馮鯨:“是一個美眉。”
      朋友2:“現在的女孩子都裝嫩--你們瞧這名字。”
      馮鯨:“她說,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是因爲我的名字吸引了她。”
      朋友1:“你叫什麽?”
      馮鯨:“三減一等於幾。”
      朋友3:“現在的男人都裝高深--你們再瞧這名字!”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唱起了歌。張古忘記了男嬰那討厭的眼神,跟大家一起狂歡。他唱的是:
      一言不發,巋然不動,灰土土傻站著我是個秦俑。沒有哭泣,沒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紅。
      我想戰天,我想鬥地,我想抄起傢夥砸出一堆喜劇。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天住進月亮�。 
      琴心劍膽晶瑩剔透,這輩子注定不長壽。哥哥請你慷慨一些借我一點酒,讓我轟轟烈烈獻個醜。姐姐請你放  微風論壇0W4~/kN2P
    棄貞潔拉拉我的手,讓這人間的花兒紅個透……” 

      這是周德東的歌?--正確。不然我就不會花這麽大篇幅寫它了。 

      它是我開篇那段歌詞的前部分,好不好都請你原諒,寫它的時候我正處在裝腔作勢的年齡。其實很丟人--我的盒帶只在一個地方暢銷,那就是我的故鄉絕倫帝。那�的年輕人幾乎都會唱我的歌。

      張古唱完,馮鯨說:“有一句歌詞不吉利,應該該成--這輩子能活九十九。”

      ……鬧到天黑之後,大家才散去。

      張古酒量不小,但是,他也有了些許醉意。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剛剛唱的歌:這輩子注定不長壽……覺得有點晦氣。

      他又想起了那個男嬰,心�有點虛。機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朧地看見那個男嬰出現在他的視野�!他打了個冷戰,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急匆匆走進來。
      卞太太說:“張古,拜託,我婆婆心臟病犯了,正在搶救,我得到醫院看護她。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
      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去了。急死人!”
      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來。”

  • 張古連連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來一隻奶瓶和一袋奶粉。
      張古能說什麽?說自己害怕這個孩子?
      人家收養這個男嬰本來就是出於一顆善心,這男嬰跟卞太太也沒有任何關係,你張古收留一夜都不行?再說,老人病了,遠親不如近鄰,這點忙都不幫?還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難,你一個小夥子能袖手旁觀? 
      從哪個角度講,張古都沒法推脫。所以儘管他的內心很害怕,可他還是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說:“謝謝了。”然後,她轉身就走了。
      屋�只剩下張古和那個男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安排。
      很靜。用一句老話形容就是: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
      男嬰靜靜地坐在張古的床上。
      張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張古。他和他第一次這樣近地面對面。
      那男嬰像眼科大夫一樣,仔仔細細地察看張古的左瞳孔。張古抖了一下,他當即肯定:這個嬰兒的眼神決不是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他的目光,想說點什麽,但是不知怎麽說。 
      有兩種說話方式。 
      一種方式是像對嬰兒那樣柔柔地說:“叉,乖乖,在叔叔這�不要鬧,讓叔叔抱著你……”  台灣區人氣最旺的公共論壇

      這種語氣張古覺得實在說不出口,因爲他明明感到對方不是嬰兒,他明明感到他的嬰兒表皮�包藏著另一個人,包藏著一個險惡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嬰和張古的情況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飾這一點。對於這個巨大的秘密,他們在眼神�意會神通。 

      另一種方式是,張古乾脆揭開面紗,直接和他談判:“我知道你不是嬰兒,你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知道,我只想問你,你要幹什麽?” 

      但是,他的面前畢竟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假如他這樣板著面孔向他發問,自己都感到恐怖…… 
      終於,張古慢慢走到抽屜前,拿出一個口琴,遞給叉,小聲說:“叉,玩這個吧。”--最後他還是採用了對嬰兒說話的語氣。這也證明了不管他多麽肯定自己的直覺,最終他對這個嬰兒信任還是大於他的懷疑。 

      叉不再看張古的左瞳孔,他接過口琴,擺弄一陣,並不會吹。 

      張古拿過來,吹了幾下,又給他。 
      他學著吹,吹得亂七八糟。 
      這時候,張古覺得他又很像一個嬰兒了。 

      過了一陣,張古在房間一角給他支了一張鋼絲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後,張古試探著給他脫衣服,說: 
    “太晚了,我們睡覺吧。” 
      他看了看張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兩個媽媽那�訓練出來了,他很聽話,讓張古脫了衣服,乖乖躺進了被窩。 

  • 睡前,張古在他的床下擺放了一些軟墊,防止他半夜掉下來。 
      張古關了燈,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沒了。 
      外面,那條狗又在門外叫起來:“汪!汪!汪!”張古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張古一次都沒有見過它。只是,每天夜�它都到張古的門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間屋子�。 
      恐懼湧上張古的心頭,他感到這個世界虛飃飃的,他想抓住一個固定的東西,可是沒有。 
      他屏住呼吸,嚴密關注著男嬰的動靜。男嬰無聲無息,像一個啞謎。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那條狗停止了叫。屋�更安靜了。 
      張古全神貫注地聽。 

      “啪……”隱隱有木頭乾裂的聲音;“唰,唰……”隱隱有蟲子走在牆壁上的聲音;“咚咚咚……”隱隱有 
    老鼠跑動的聲音;“呼,呼……”隱隱有豬在圈�打呼嚕的聲音;“嗒……”隱隱有水缸�冒泡的聲音…… 
      張古十分疲憊,困意一陣陣襲來,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聽見了另一個聲音,是那個男嬰發出的:嗚嗚咿咿。 

      這莫名其妙的兒語讓張古無比恐懼,他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 
      那個男嬰很快又沒有任何動靜了,可是,也沒有呼吸聲,一片死寂。 
      張古屏住呼吸,繼續聆聽他。

      過了很久,張古實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睛。  
      朦朧中,他聽見那個男嬰又開始發出了聲音:嗚嗚咿咿哞哞,這次音節多了一些,有點像念經。 
      張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懼佔據--假如男嬰在夢中突然說出話來……想到這�,張古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一動不敢動,把耳朵張得像飯盆那麽大。 
      過了一陣,男嬰又沒聲音了。 
      這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張古特別特別困,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鬆,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一起,一下滑進了夢鄉…… 
      迷迷糊糊中,他又聽到那個男嬰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但是,他已經滑到夢鄉的湖底,再沒有漂浮上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個男嬰慢慢坐起來。他的心開始狂跳,想問他:你幹什麽?--可是,他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只好縮在被窩�,觀察他的下一步舉動。他以爲男嬰一定會走過來,可是沒有,他摸起他的隨身聽,在黑暗中擺弄著。突然,他哭起來。他的聲音特別難聽,像野貓在叫。 

      他不是從來不哭嗎?
      他不是從來不哭嗎? 
      他不是從來不哭嗎? 
      張古害怕到了極點。他想悄悄跳下床,逃出去,可是身體卻像被麻醉了一樣,不接受大腦支配,一點也動不了…… 

      早上,張古醒來時,那個男嬰已經醒了,他躺在被窩�,手�拿著那個口琴在玩,嘴�嘀咕著各種音節。 
      卞太太來了。她的眼睛很紅,一看就是沒睡覺。 
      “他哭了嗎?”她進門就問。 
      “沒有,挺乖的。”張古說。 
      “真是麻煩你了!” 
      “哪的話。” 
  • 卞太太一邊對張古講醫院的事情,一邊麻利地給叉穿衣服。 
      她抱著男嬰走出門的時候,張古發現那個男嬰回頭看了他的隨身聽一眼。 
      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走了。張古開始洗漱,又簡單吃了些早點,騎自行車出門去上班。 
      今天他聽的還是周德東的歌:琴心劍膽晶瑩剔透,這輩子注定不會長壽…… 

      突然,周德東的歌聲變成了一陣嬰兒的哭聲,那哭聲古怪而淒厲:“嗚哇!--嗚哇!--” 
      張古嚇了一跳,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來。    他清清楚楚地記著,這盒帶是他六個月前在小鎮音像店買的,他聽過無數遍,沒有任何問題。直到昨天下午 
    他還從頭至尾聽過一遍,並沒有這個聲音。 
      那麽,是誰錄上的? 
      只有一個可能:昨夜,那個男嬰在他睡熟之後,用隨身聽錄下自己恐怖的哭聲…… 
      他想,難道昨夜自己做的那個夢是真的?又一想,哭聲這麽刺耳,自己不可能不被驚醒啊!難道是那個男嬰拿著他的隨身聽悄悄去屋外了?

      張古不寒而慄。 
      到了單位之後,他一天都心不在焉,鎮長問他幾件事他都答非所問。他用手翻來覆去地擺弄著那盤盒帶,一在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會一直忐忑不安的。 

      終於,他決定對卞太太說出這件事。 
      他下班回家的時候,看見卞太太正在院子�和那個男嬰玩秋千。他在院子外對卞太太喊:“嫂子,你來一下,我跟你說件事。” 
      他一邊喊一邊觀察那個男嬰的眼神,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他玩得很專注。 

      卞太太過來了。 
      本來,張古想把他對那個孩子的懷疑都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又全部咽回去。他只是把隨身聽的事說了一遍,  聲音很低。 
      卞太太聽後不解地問:“有這樣的事?你懷疑……” 
      張古有點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是不是那個孩子昨夜哭了,胡亂按了我的答錄機,把哭聲錄進了盒帶�……” 

      “我們大家都沒聽見這個孩子哭過一次,都在爲這件事感到奇怪呢。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哭聲,一定是你自己搞錯了。”卞太太說得很堅定。 
      她又補充道:“一個1歲的孩子,半夜哭的時候,胡亂抓起了答錄機,又胡亂按下了錄音鍵……哪有這麽巧的事!” 
      張古幹幹地笑了笑,說:“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錯了。” 

      這時候,他的眼光越過卞太太的肩頭看了那個男嬰一眼,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那眼神說不清楚。 
  • 莫名其妙的嬰兒哭聲一直沒有找到解釋。張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聲音洗掉了。哭聲有十幾分種,佔用了兩首歌的時間。之後,張古正常上班下班,日子無波無折。似乎沒事了。但是,張古心中的陰影卻沒有消散,它像烏雲一樣越來越厚重。 
      最後,張古把那恐怖的聲音歸罪於哪個朋友的惡作劇--他必須調動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否則怎麽辦呢?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很會欺騙自己。一生中,我們不知欺騙過自己多少次,因此我們失掉了很多探尋真理的機會。 

      又過了一段時間,張古漸漸淡忘了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們經常會忘掉一些事情,因此我們活得很幸福。但有時候不完全是這樣。在張古完全忘掉了這件事的時候,一次他上班去,剛剛走出家門,戴上隨身聽,猛然聽見一陣嬰兒的笑聲,那笑聲極其古怪,極其刺耳。他萬分驚恐,猛地把隨身聽摘下摔到了地上! 

      他下意識地朝卞太太家看去,那個孩子正在窗子�靜靜看著他……    張古再一次斷定: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5、你賣頭髮嗎?  ---------------------------------------------------------------------------- 

      張古覺得,他時時處於某種危險中,儘管他弄不清根底。而且,他認爲整個小鎮都籠罩在某種不祥之中--這真是先見之明。

      他下定決心,要把這一切弄個明白。 
      從此,他變得像偵探一樣敏感,細心,富於推理性,充滿想象力。 
      首先,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清在那個男嬰出現的日子,總共有三個從外地人到了絕倫帝小鎮上。 
      一個是木工社老張的侄女,她是一周後走的。 
      一個是縣�來的人,公事,住在政府招待所�,他是三日後走了。 
      一個是江南來的老頭,賣竹器的。他是絕倫帝小鎮的老朋友了,每到這個季節他都來做生意,大家很喜歡他。他現在還沒有走。 
      這幾個人似乎都和那個男嬰牽扯不到一起,都被排除了。 
      但是,必須承認張古的思路是對的。而且,他做了大量細緻的工作。 

      這時候的張古已經買了一頂鴨舌帽,戴上了一副黑墨鏡,而且還叼上了一隻煙斗。八小時工作之外,他就換上這身裝束搞調查。 
  • 他不想讓任何人認出他來。 
      這還不算,他走路的時候,總是豎起衣領擋住臉,總是用鴨舌帽和墨鏡嚴嚴實實地遮住眼睛…… 
      張古這個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鎮的一個偏僻角落出現了,他鬼鬼祟祟地走著,自己都覺得不是自己了,卻有人遠遠地跟他打招呼:“嗨,張古,你去哪里呀?” 
      是小鎮文化站的站長,她叫劉亞麗。她騎著摩托車。
      --真泄氣。小鎮太小了,互相太熟悉了。 
        張古尷尬地說:“我,我……” 
        劉亞麗終於沒等到他的回答,摩托車已經“突突突”地開遠了。 
      後來,張古注意到最近發生了一個不被人注意的事件:小鎮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收破爛的老太太。 
      她六十多歲了,臉上的皺紋很深刻,雙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吃苦的人。 
      她第一次收的是鐵柱家的廢品,一些舊報紙和幾個空酒瓶。她掏出錢來,都是皺巴巴的小毛票。 
      鐵柱的母親說:“不要錢了。” 
      “那怎麽行。” 
      “廢品,能值幾個錢,你不來收我們也得扔掉。” 
      “那謝謝了。” 
      對於小鎮的居民來說,她是個外來人,不容易,大家都挺同情她。
      後來,誰家有了舊紙、廢鐵、破鞋、繩頭什麽的,就裝在塑膠袋�,擺在門口,等她拿走,到供銷社賣掉。 
    沒有人要她錢。
      張古悄悄跟蹤過這個老太太,他發覺她總好像心事重重,收廢品三心二意。他懷疑,收破爛僅僅是她的一個公開身份。 
      這天,張古又一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後。 
      她推著垃圾車朝前走,那車吱吱呀呀響。她走過一家又一家,拾起一個又一個廢品袋。她的嘴�慢悠悠地喊著:“收破爛嘍。” 
      一個孩子跑出來,送來兩個酒瓶。老太太給了孩子幾張小毛票,那孩子樂顛顛地裝進口袋,跑開了--這是孩子惟一的正當收入,他們要用這些錢偷偷買爸爸媽媽不許買的東西。 
      然後她繼續走。 
      到了17排房,她繞開了。 
      張古忽然想到,這個老太太從沒有到17排房來收過廢品。爲什麽? 
      張古一下就聯想到那個男嬰--她與那個男嬰有關係! 
      張古突然衝動起來,他要叫住她,單刀直入問個明白。她畢竟是成年人,有什麽話都可以談,當面鑼對面鼓  。而那個男嬰,簡直把張古變成了聾子和啞巴。

      張古說話了:“喂!請你站一下!” 
      那個老太太慢慢地站住,回過頭來。 
      張古走過去,停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和她這麽近,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張古發現,不知是五官,還是神態,這個老太太竟和那個男嬰竟有點相似。 

      她直直地看著張古。 
      張古開門見山地問:“你聽說過17排房收養的那個男嬰嗎?” 
      老太太的臉像木頭一樣毫無反應,她淡淡地說:“什麽男嬰?我不知道。” 
      然後,她不客氣地轉過身去,推著垃圾車走了。走出幾步,她又回過頭來,突然問:“你爲什麽跟著我?” 
      張古一下有點慌亂:“我……” 
      老太太:“你買廢品嗎?” 
      張古:“我不買。” 
      老太太返回來,一步步走近他:“那你賣廢品嗎?” 
      張古有點結巴了:“不,我沒有。” 
      老太太停了停,輕輕地說:“你有的。”然後,她指了指垃圾車,�面有一堆亂蓬蓬的頭髮,人的頭髮,可能是在髮廊收來的,裹著厚厚的塵土。她說:“你看,我還收頭髮呢。”

  • 張古確實好長時間沒有理髮了,他的頭髮很長。他訕訕地說:“我沒事兒賣什麽頭髮呀?”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說:“不賣就算了。”說完,她又走了。這次她再沒有回頭。

      一陣風吹過,張古的長髮飄動起來,他感到天靈蓋發冷。他站在原地,一直看她推著垃圾車吱呀吱呀地走遠 
      他在琢磨,這個老太太什麽地方和那個男嬰長得像。 
      他在品味她的表情,以及她剛才說的所有話。 
      這天夜�,張古做噩夢了。 
      黑暗中,有一個人在他頭頂轉悠。他驚恐地坐起來:“誰!” 
      正是那個老太太,她小聲說:“噓--別說話,是我。” 
      張古說:“你來幹什麽?” 
      她說:“我來收你的頭髮呀。” 
      張古果然看見她的手�拿著一把剪刀,閃閃發光。他說:“你滾開!” 
      她沒有生氣,低頭從兜�掏出一疊一疊髒兮兮的小毛票,遞向張古,說:“我把這些錢都給你。” 
      這時候,她的老眼炯炯發光,上下打量張古,流著涎水說:“你的身上有很多值錢的東西,渾身都是寶哇。 

      接著,她神秘兮兮地說:“我除了收頭髮,還收指甲,還收眼珠,還收……”她朝窗外看看,更加壓低聲音  :“我還收心肝肺。” 
      張古已經嚇得抖成一團:“你去屠宰廠吧,我不賣!” 

      她說:“豬鬃哪有你的頭髮好呀?” 
      他開始求饒了:“你放過我吧……” 
      她耐心地說:“你不懂道理嗎?秋天到了,我就要割你的麥子。指甲長了,我就要剪你的指甲……” 
      他驚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頭。 
      她輕輕掀開被子,說:“還有一句呢--陽壽沒了,我就要索你的命。” 
      然後,她輕輕按住張古的腦袋,開始剪。她的手法極其靈活,一看就是這類技術的權威。那把亮閃閃的剪子上下翻飛,從四面八方圍剿張古。他傻傻地看著,身子一點都動不了。 
      “嚓嚓--”他的頭髮沒了。 
      “嚓嚓--”他的眉毛沒了。 
      “嚓嚓--”他的兩隻耳朵掉了。 
      “嚓嚓--”他的鼻子掉了。 
      “嚓嚓--”他的兩隻眼珠掉了。 
      “嚓嚓--”他的心肝肺都掉了。 
      他只剩下喉嚨了,他竭盡全力地喊了一聲:“救命啊!--” 
     那剪刀立即又對準了他的喉嚨


    6、永遠的嬰兒 
    ----------------------------------------------------------------------------

      這天下班後,張古找到馮鯨,問他:“那個永遠的嬰兒又出現了嗎?” 
      “怎麽了?” 
      “我覺得她可疑。”張古對馮鯨描述過那個詭異的男嬰。 
      “別疑神疑鬼。我們都進入戀愛階段了!” 

      “你們見過面了?” 
      “沒有。” 
      “沒見過面談什麽戀愛?” 
      “你太土鼈了。” 

      “我不想跟你鬥嘴,我只想知道那個永遠的嬰兒在網上跟你聊些什麽。”

      “我們每個周二的晚上都在網上碰頭,12點,約好的。我們聊天的地點叫--三兩個人。” 
      每個周二? 
      張古從馮鯨那�回來,在17排房看見了鎮長,他剛剛從卞太太家�出來,卞太太在後面送他。 
      張古:“鎮長。” 
      鎮長:“小張啊,是不是和女孩子約會去了?” 
      張古:“你不幫我介紹,我上哪里找去呀。鎮長,到我家坐坐吧。” 
      鎮長:“不去了,我還有事兒。” 
  • 卞太太對張古說:“鎮長聽說我們收養了一個孤兒,特意來看望。” 

      鎮長回頭對卞太太說:“有什麽困難可以跟鎮政府說,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卞太太:“沒什麽困難,多一張嘴而已。” 
      鎮長:“另外,別忘了通過正規手續給這個小孩報個戶口。” 
      卞太太:“這幾天我就去。” 
      濃眉大眼、平易近人的鎮長走了。 
      他是一個好鎮長,辦大事有魄力,對小事很細心。絕倫帝小鎮的人都很佩服他。 
      鎮長走後,張古問:“嫂子,我問你一件事--夜�你在家嗎?” 
      卞太太有點疑惑,笑了:“怎麽了?” 
      張古馬上意識到這句話有點誤會--卞太太老公不在家,自己又是單身小夥子。他補充道:“我是問,以前每個周二的夜�你都在不在?” 
      卞太太說:“經常不在。” 
      張古的心猛地跳起來:“你……” 
      卞太太有點不好意思:“玩麻將。” 
      張古:“爲什麽非得是周二呢?” 
      卞太太:“有時候周四也玩。李太太,慕容太太,還有我,三缺一。另一個牌友是9排的那個話務員,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因此我們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我們一玩就玩通宵的。” 

      張古:“那叉呢?” 
      卞太太:“我把他哄睡了再走。” 
      張古:“噢,是這樣。” 
      卞太太:“張古,你怎麽最近顯得這麽神秘?連裝束都變了。” 
      張古笑了笑。 
      卞太太:“沒事了?” 
      張古:“沒事了。” 
      卞太太走之後,張古的心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真的是他? 
      巨大的恐怖又朝張古逼近了一大步。 
      但是,卞太太的話並不能證明永遠的嬰兒百分之百就是那個男嬰。如果卞太太固定每個周二不在家,那麽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可是,她每周有兩個晚上不在家,叉爲什麽周四不與三減一等於幾聊呢?難道,永遠的嬰兒每個周二和三減一等於幾聊天真的是一個巧合? 
      這複雜的問題讓業餘的張偵探難以判斷。 
      到了周二的12點,張古準時進入“三兩個人”聊天室,他要在螢幕上看一看那個永遠的嬰兒說些什麽。 
    奇怪的是,他在網上轉了幾個小時,就是不見那個永遠的嬰兒出現。 
      張古氣得差點把電腦砸了。 
      天亮了,張古給馮鯨打電話:“怎麽回事?她爲什麽沒出現?” 
      馮鯨:“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不在家。” 
      張古很沮喪:“下次,你再遇見她,把你們聊天的內容給我留個記錄。” 
      下一個周二,張古沒有在電腦前監視,那個永遠的嬰兒就在網上出現了。 

  • 三減一等於幾:你好!上周二你去哪了? 
      永遠的嬰兒:考試,臨陣磨槍。抱歉,讓你空等了一晚上。 
      三減一等於幾:只要你不讓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 
       永遠的嬰兒:我不是那麽無情的人。 
      三減一等於幾:考試過關了? 
      永遠的嬰兒:我老爸是當權者,走旁門。 
      三減一等於幾: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見他? 
      永遠的嬰兒:私奔的話就免了這個環節。 
      三減一等於幾:我想先見見你。 
      永遠的嬰兒:還信不過我的性別呀? 
      三減一等於幾:一萬分地相信。每次你出現,我的機器都有香氣。 
      永遠的嬰兒:媽媽說,我的眉毛很漂亮。 
      三減一等於幾:外貌和靈魂有什麽聯繫嗎? 
      永遠的嬰兒:醜人內心肯定險惡。 
      三減一等於幾:我不苟同你。 
      永遠的嬰兒:你會上當的。 
      三減一等於幾:你爲什麽叫這個名字?    永遠的嬰兒:我喜歡嬰兒呀。 
      三減一等於幾:充滿母愛? 
      永遠的嬰兒:你不喜歡嗎? 
      三減一等於幾:我可能只喜歡自己的孩子。 
      永遠的嬰兒:你母親就是你前世的嬰孩。你的嬰孩就是你來生的母親。 
      三減一等於幾:真讓人感動! 
      永遠的嬰兒:這跟輪回不是一回事。 
      都是類似的對話。 
      換了別人早灰心了。但是張古沒有鬆懈,他字斟句酌,一直往後看。最後他們說-- 
    三減一等於幾:這個聊天室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 
      永遠的嬰兒:這個世界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 
      三減一等於幾:我喜歡這樣的寧靜。 
      永遠的嬰兒:有點冷。 
      三減一等於幾:你是寂寞。 
      永遠的嬰兒:離開吧。 
      三減一等於幾:再聊一會兒唄。 
      永遠的嬰兒: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 
     三減一等於幾:沒有的事啊! 
      永遠的嬰兒:再見。…… 
      從這些對話�似乎看不出什麽來。 
      難道這個永遠的嬰兒真是一個女孩?網上比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 
      只是,她最後說的那句“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讓張古感到駭異。 

  • 7、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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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太太的丈夫是個軍人。 
      他的駐地在草原上。那地方很遠,好像叫什麽紅格爾。他現在不夠級別,還不能帶家屬,夫妻倆只好兩地分居。 
      他一年探一次家。 
      迢迢出生以後,只見過爸爸一面。 
      迢迢出生時才3斤重,身體狀況一直很不好。她厭食,經常生病。慕容太太帶她到醫院看過很多次,沒什麽實質性的病,就是體質弱。 
      全家人把迢迢當成掌上明珠,特別嬌慣,她要什麽給什麽。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這一天,慕容太太把那個男嬰抱回了家。沒想到,迢迢見了那個男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使勁朝媽媽 
    身後躲,極其恐懼的樣子。 
      她已經會說一點點話,她一邊大哭一邊指著那個男嬰,驚駭地說:“媽媽媽媽,打!打他!”…… 
      “你這孩子,怕什麽呀?”慕容太太不解地問。 
      “打!打他!”迢迢哭得更厲害了…… 
      那天,迢迢一直躲避那個男嬰,一直哭鬧不止,怎麽哄都哄不好。 
      慕容太太很著急,她弄不明白,迢迢怎麽見了這個男嬰之後就像受到了巨大驚嚇似的? 
      過了幾天,迢迢似乎好了點,不再哭鬧了,但是她還是不肯跟那個男嬰玩。 
      又過了幾天,迢迢勉強跟那個男嬰在一起玩了,卻沒有消除對他的排斥,什麽玩具都不讓他碰。 
      一次,爲了搶奪一個布娃娃,他倆打起來。慕容太太急忙過來把男嬰抱到一旁。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嬰的手�。 
      迢迢哇哇大哭,她指著男嬰還是說:“媽媽媽媽,打,打他!”  
      慕容太太又拿來一個布老虎,塞給迢迢:“迢迢乖,玩這個。” 
      迢迢哭得更厲害了,指著那個男嬰說:“打!打他!” 
      慕容太太沒辦法,就過來對男嬰說:“妹妹哭了,你把這個布娃娃給她,聽話。” 

      男嬰不說話,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慕容太太撿起來,吹了吹灰土,給了迢迢。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一個人玩去了。 
      慕容太太把男嬰放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找了一個動畫片,說:“咱們看電視,看動畫片,可好看了。” 
      迢迢蹣跚地走過來,“啪”地閉了電視。然後,她敵意地看著那個男嬰。她這幾天剛剛學會開關電視機。 

      男嬰指著迢迢,對慕容太太“嗚嗚咿咿”地說著什麽,好像在告狀。 

      慕容太太又打開電視,對迢迢說:“迢迢,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迢迢很強,又一次閉了電視。 
      慕容太太歎口氣,強行把迢迢抱到臥室去。她回來正要爲男嬰打開電視,就傳來迢迢驚天動地的哭聲。 
      沒辦法,慕容太太只好說:“叉,咱不看了。” 
      男嬰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 
      晚上,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邊,把男嬰放在自己的右邊。 
      迢迢還在吃奶。她扒開媽媽的內衣,小嘴裹住媽媽的一隻奶頭,吸吮。 
      男嬰在另一邊老老實實地看。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點難過,就問:“叉,你吃嗎?” 
      男嬰還在看,他的嗓子微微動了動。 
      慕容太太用一隻胳膊把他的腦袋抱起來,讓他吃另一個奶頭。 
      迢迢大哭,奮力推男嬰。推不走,她就狠狠撓了他一下。那男嬰的小臉上立即就有了幾條指甲印,慕容太太嚇得趕快把他推開了。 
  • 迢迢沒有懷疑,她幸福地抱住了媽媽……    睡到半夜,起風了,窗戶被吹得“啪啦啪啦”響。 
      迢迢在睡夢中又好像受到了什麽驚嚇似的哭鬧起來。慕容太太被驚醒了,她抱起迢迢輕輕地悠,爲她哼著搖籃曲。可是她還是哭,嘴�含糊不清地喊著:“媽媽媽媽,打!打他!……” 
      房子�漆黑。慕容太太有點瘮。 
      最近,慕容太太總想,迢迢這樣霸道,不容人,長大怎麽辦? 
      其實,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大約半個月之後,迢迢就和男嬰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爲戍邊的老公織一件毛衣。她擡頭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嬰一起追氣球。那是一隻綠色的氣球,而迢迢和男嬰都穿著紅色的衣服,一幅鮮豔的孩童嬉戲圖。

      迢迢在咯咯笑,男嬰也在咯咯笑。天瓦藍瓦藍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當她又一次擡起頭的時候,卻嚇得大驚失色--兩個孩子追隨那只綠色的氣球,跑到了院子外的井邊!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點。 
      迢迢離那井只有一尺遠,一轉身就會掉下去。而那個男嬰正趴在井邊朝�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驚嚇他們。她屏著呼吸向兩個孩子走去,一邊走雙腿一邊不停地抖。
      她悄悄來到他們身邊,猛地把男嬰抱起來,又用另一條胳膊夾起迢迢。  
      回到屋子�,慕容太太把兩個孩子狠狠訓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個男嬰則嚇得縮到屋角,老老實實地看著慕容太太…… 
      自從這次以後,迢迢和男嬰再也不敢去井邊玩了。 
      慕容太太的家沒有電腦。小鎮有電腦的人家極少。 
      張古覺得,這下終於可以弄清楚永遠的嬰兒到底是誰了。 
      他打電話問馮鯨:“最近,那個永遠的嬰兒還在網上跟你碰頭嗎?”  
      馮鯨:“沒有啊。” 
      張古:“這就對了。” 
      馮鯨:“爲什麽?她說她又要考試。” 
      張古:“那是騙你--永遠的嬰兒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沒有電腦!” 
      馮鯨:“真嚇人。” 
      張古:“不信走著瞧,你的美眉最近不會有任何消息。” 
      可是,過了幾天,馮鯨卻給張古打來電話,他笑著說:“你別亂猜疑了。昨天,我們又聊了半宿。” 
      張古動搖了:真的是自己搞錯了? 
      如果永遠的嬰兒真的是那個男嬰的話,只有一種可能:他在周二的夜�,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將的時候,悄悄潛入卞太太的家,進入那個另類世界和三減一等於幾碰頭--小鎮很安寧,夜不閉戶是經常的事。 
      張古想象: 
      在這個人聲鼎沸、陽光普照的人世間,陰暗潮濕冰冷的男嬰很孤獨。 
      在這個世界上,平等的人們都擁有話語權,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說話,有人說的是良言,有人說的是廢話。只有他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說,他只有耳朵,天天聽別人“呱唧呱唧”。

      只有在網上,在那個隱形的虛擬世界�,他才敢撕破嬰兒的表皮,開口說話。 
      在這個世界�,只有三減一等於幾一個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時間,男嬰沒有電腦了,他像吸血鬼好長時間沒有喝到血一樣,臉色紙白,奄奄一息。最後,他終於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進她的家…… 
      張古覺得,假如這種猜測成立,那麽就說明這個男嬰還曾經潛入過自己的家,隨身聽�那個嬰兒古怪的笑聲就是佐證。 
  • 張古走到房間外,深深吸了一口陽光。 
      陽光暖洋洋,讓人心�很踏實。這一刻,張古又對自己的想象表示懷疑了。 
      的確,他的一切不祥預感僅僅是預感而已。到目前爲止,小鎮很太平,沒出什麽事。沒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  ,沒有地震,沒有瘟疫,沒有誰瘋掉……只是他的隨身聽�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聲音,那算什麽事呢?鬼知道是不 

    是周德東的盒帶出了什麽問題!說不准,就是馮鯨搞的鬼呢。這個鬼東西不是還用“三減一等於幾”這個算術題嚇過自己嗎? 

      慕容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溜達過來。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輕。在這樣好的天氣�,連仇人都會相親相愛。 
      她跟張古打招呼:“沒上班呀?” 
      張古笑了笑,說:“休假。” 
      她停到張古跟前,放下那個男嬰。 
      地上有幾隻雞雛在覓食。那個男嬰穿著開襠褲,興奮地揮動小手,“嗚咿嗚咿”地叫。但是,他站在原地,  不敢靠近那些雞雛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樣子向那些小生靈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著他說:“這孩子很聰明,剛來的時候根本不會玩積木,現在他都能摞很高了。” 
      接著,她情不自禁地講起他的一些充滿童趣的小故事,她覺得十分好玩,講著講著自己都笑起來。 
      張古不覺得有多好玩,不過,這時候他覺得叉真的是一個嬰兒。
      迢迢對男嬰的排斥一直沒有根除。 
      她經常爲搶奪一個電動汽車,或者開關電視機,把男嬰撓出血。 
      可是,男嬰沒有打過迢迢。他的個頭比迢迢高一點,他的力氣也應該比迢迢大,但是他從來不還手。迢迢撓他,他就朝後縮。 
      大家都誇男嬰懂事。 
      迢迢的驚嚇一直沒有平服,夜�她還是沒完沒了地哭,嘴�喊著:“媽媽,打!打他!”…… 
      慕容太太把迢迢對男嬰的排斥當笑話講給大家。孩子的事情,沒有人太在意。 
      只有一個人聽了後感到很驚怵,他就是張古。 
      他的腦海�突然迸出一個可怕的假想:小鎮上並不是只有一個男嬰,而是有兩個,明處有一個,暗處還有一個。或者是一個在外面,一個在�面!迢迢一定是看見男嬰身後擋著的那個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見男嬰�面包藏的那個了…… 

      他爲這個假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上次,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去,買回了一塊布料,蔥綠色,很鮮嫩,她想用它縫製一條連衣裙。 
      最近,老公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喂飽了兩個孩子,慕容太太在床上擺了一堆玩具讓他們玩,然後,她拿出那塊布料,出門到連類的服裝店去了。 
      只有一百米遠,她把布料送過去,再量量身體的尺寸,用不了10分鐘。
      連類把她的家隔成兩個房間,外面做服裝店。通過一個門進去,就是連類的生活空間。 
      慕容太太進了服裝店,連類沒在。慕容太太朝�面喊了一聲:“連類!” 
      沒有人應。 
      她又喊了一聲:“連類!” 
      還是沒有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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