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馳的地鐵車廂�,春雨的嘴唇顫抖了起來,她凝視著車窗玻璃上映出的那張臉。
千真萬確,他就是爸爸,永遠都不可能認錯的人。是啊,已經分別了十多年了,他看
起來已老了許多,那是歲月無情的雕刻,春雨真的想伸出手抹平他那些皺紋。
終於,她緩緩地轉過了頭,向身邊那一張張臉看去。突然,她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轉過
身去,向車廂的另一邊擠了過去。
對,就是那個男人。
爸爸---春雨幾乎就要叫出來了,她也跟著那個男人向那�擠過去。可是周圍的人實
在太多了,幾個女人發出了尖利的怪叫咒罵,春雨擠疼了她們。
但春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只想再見到爸爸,抱著他說上許許多多的話。可是那
個男人越擠越快,只能看到他略微謝頂的後腦勺。
看著他馬上就要消失了,春雨終於忍無可忍地叫了出來:"爸爸!"
車廂�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用看精神病人似的眼光看著她。但那個男人卻沒有回頭
,依然在向前面擠去,春雨著急地都快哭了出來,可她前面站著兩個幾百斤重的大胖
子,她無論如何都擠不動了。
這時列車正好到站了,而春雨則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許多人都湧了出來,無論她怎
樣拉住欄杆,還是被擠出了車門。當她想要再回去的時候,身上再也沒有力氣了。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列車開走,只留下鐵軌對面的廣告燈箱片看著她。她這才意識到
臉上已佈滿了淚水,她看著前方深深的隧道,任憑淚珠緩緩地滴到地上。
雖然站臺上還有許多人,但她真想大聲地哭出來,讓全世界都聽到她的痛苦。她在原
地呆站了好幾分鐘,依然想著剛才見到的爸爸的臉,她確信自己絕對沒有認錯,也許
是車廂�人太多了,爸爸沒有聽到她的呼喚。然而,現在春雨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問
題---爸爸早就死了。
春雨的父親在十年前就死了。
那麼剛才確認為父親的那個男人,究竟是不是"人"呢?
儘管嘴唇依然在顫抖,雙腳卻緩緩移動著離開了這�。
她還是準時地抵達了公司。在電梯�重新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看起來比剛才好了
許多。
似乎沒有看出她的異常,她們便各自開始了工作。春雨藏在電腦顯示器的後面,雖然
已經打開了公司的伺服器,但她的手始終都沒有放到滑鼠上。
春雨低著頭,還在想著剛才地鐵�發生的那一幕---死去多年的父親居然又重新出現
,就在離她只有幾米遠的地方。而當她去尋找父親的時候,他卻匆匆地擠到人群中消
失了。
這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可這些天來,她已經經歷過太多不可思議的事了。可是,她
不相信自己見到的是父親的幽靈。
但父親不可能還活著的,因為她是親眼看著父親死去的。
那是春雨十一歲那年的冬天,她們一家三口住在一間不大的房子�。父親是個普普通
通的男人,母親是個柔弱的女子,他們都是非常平凡的人,過著平凡而正常的生活。
然而,就在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十一歲的春雨看到窗外飄起了雪花,這小女孩立刻
興奮地跑出了家門。她梳著兩條羊角辮子,踮起腳仰望漫天的雪粒,冰涼的雪溶化在了
臉上,她就像童話�的灰姑娘見到王子那樣跳起了舞。
許多孩子都在雪中歡騰,春雨也加入了這場狂歡。她漸漸忘記了馬路與人行道的界限
,走到了風馳電掣的快車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