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的第19層

後面呢??
怎麼沒有繼續??
  • 又是一個寒冷的下午。

    春雨回到學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老師說明這次實習的情況,算是為論文準備的社
    會調查。然後,她回到寢室�整理一些東西,為明天的上班做些準備。

    大約三點,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拿起手機一看是高玄發來的。


    "春雨,我有事找你,請現在就到大學圖書館來。"


    怎麼又是圖書館?春雨想起第一次遇到高玄時的場景,在大學圖書館最後一排書架,
    那陳腐的舊書氣味,那雙古希臘雕塑般的手……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給高玄回復了"馬上就到",然後在鏡子�看了看自己,依然是上午穿的那身衣服,
    看起來真的還不錯。她輕快地跑出了寢室,很快就抵達了大學圖書館。這棟蘇式建築
    越來越顯得陳舊了,在寒冷的北風中,周圍的樹叢全都掉光了葉子,看起來更適合作
    為恐怖片的外景地。

    在圖書館幽暗的進門處,她看到了高玄挺拔的身子,只是臉還藏在陰影中,當漸漸露
    出那雙重瞳般的眼睛時,春雨向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高玄似乎已經等待很久了,對她輕聲地說:"我從你臉上看出來了,有什麼好消息嗎
    ?"

    "我應聘成功了,明天起到一家資訊服務公司實習。"  接著她說出了那家公司的名字。

    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微笑道:"是不是為了準備畢業論文?""你真聰明。"春雨已經
    不把他當作老師了,說話也不再緊張了,"就算是社會實踐吧,主要為了調查當下的
    短信文化,畢竟現在已是拇指時代了嘛。"

    也許是她的聲音太高了,高玄給她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今天我請你到圖
    書館來,是因為我查到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關於馬佐�尼在中國。"

    "馬佐�尼?"

    這個名字立刻讓春雨恢復了沉悶,她捂著自己的嘴巴,許久都說不出話來。高玄帶著
    她走上圖書館的三樓,這�平時是不對學生開放的,腳下的木樓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
    音。春雨心想,這種地方半夜�一定是老鼠們的天堂。

    在狹窄陰暗的走廊�轉了半天,他們走進了一間小小的庫房,在臺子上攤著一堆舊報
    紙。高玄讓春雨坐在臺子旁邊,低聲說:"這�是學校的舊報刊庫房,藏著許多珍貴的
    中英文報刊資料。"

    "這和馬佐�尼有什麼關係呢?"

    "我上次說過,會去查美術系的藝術史資料。今天上午我已經查過了,馬佐�尼確實來
    過中國,是從1900年到1903年。當時上海的一家英文報紙對他進行了比較詳細的報
    導,這�應該可以查出來的。"

    "是哪一家報紙呢?"

    "字林西報。是近代中國歷史最悠久的英文報紙,這間庫房�收藏了許多。"

    "就是桌子上的這幾份嗎?""對,我已經查到了關於馬佐�尼的報導了。"

    高玄攤開一卷卷發黴的舊報紙,許多邊角都已經掉下來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直沖鼻孔
    ,春雨連忙屏住了呼吸。果然,在這張《字林西報》的右下角,她看到了印著"馬佐�
    尼"的黑體字。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一百年前的報紙,感覺像是在墳墓�睡了一個世紀
    的僵屍,重新爬起來躺到了桌子上。

    報紙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很難看清,春雨只能遠遠地掩著鼻子問:"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 高玄已經事先看過一遍了,他用翻譯後的漢語念了出來:"1900年4月5日,義大利著
    名畫家馬佐�尼先生隨郵船"聖瑪利亞"號抵達上海,馬佐�尼此行引起兩租界藝術品
    收藏界關注。本報記者在碼頭採訪了馬佐�尼先生,馬佐�尼表示這次抵滬,並非短
    期訪問或旅行,而準備長期定居於此。當晚,以熱衷於收藏藝術品聞名的怡和洋行董
    事凱利先生,在南京路波塞冬飯店設宴招待了馬佐�尼先生……"

    春雨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算了吧,不要再照著原文翻了,太費力了。這些報刊你是
    不是都看過了?""差不多吧。"高玄終於露出些倦態。他抬頭看了看低矮的天花板說,

    "我就根據剛才發現的材料,大致說一下吧。"

    春雨連忙點點頭:"對了,上次你不是說,馬佐�尼的作品因為過於恐怖,而遭到了
    歐洲評論界的指責。那他千里迢迢到上海來,是不是為了逃避歐洲對他的爭議呢?"

    "一開始人們都是這麼猜測的。不過,1900年的上海租界還從沒來過什麼藝術家,所
    以大家還是非常歡迎他的。但是,根據幾位元後來與馬佐�尼熟悉的人說,他到上海
    來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逃避歐洲評論界的指責,而是想要到中國來探險。"

    "探險?"

    提到這兩個字,春雨立刻下意識地想到了荒村。

    "對,馬佐�尼曾經提到過,他要來中國尋找一處藝術史上的寶藏---曾經有一位歐洲
    的傳教士,在十八世紀中葉來到中國,那時還是乾隆年間。據說那位傳教士在中國東
    南某處深山中,發現了一個古老的遺跡。後來傳教士回到歐洲,寫過一篇遊記的手稿
    。馬佐�尼在法國一處私人博物館�發現了這篇幾乎失傳的手稿,他被手稿描繪的地
    方吸引住了,決心一定要找到那處遺跡,以完成平生最大的心願。"


  • 看著桌子上宛如墳墓�出來的舊報紙,春雨輕歎著說:"歐洲人發現的中國古老遺跡?
    聽起來就像是敦煌藏經洞。那馬佐�尼找到了嗎?"

    "是的。馬佐�尼到了上海以後,就開始努力學習漢語,甚至拜某位中國畫家為師,
    學習傳統的中國畫技巧,很快就成了一個中國通。他經過多方打聽和聯繫,終於查到
    了那個地方的大致位置,於是獨自一人前往,據說那處遺跡就隱藏在浙皖兩省交界的
    群山中。可馬佐�尼離開上海不久就失蹤了,在長達一年的時間�音訊全無。"

    "他出事了嗎?"

    "就在人們幾乎要把馬佐�尼遺忘的時候,他突然出現在了上海,身邊還帶著一個美
    麗的中國女子,這讓許多人都倍感驚奇。人們問他一年�去了什麼地方,但他總是
    保持沈默。"

    "還帶著一個美麗的中國女子?"


    女孩子總是對這種事情感興趣。高玄略帶曖昧地笑了笑:"當時的歐洲人總喜歡在中
    國尋花問柳。當然,他也有可能在中國經歷了一段真正的愛情。"

    "是啊,照片�的馬佐�尼很帥,就像意甲聯賽�的球星。"春雨忽然覺得這句話很傻,
    立刻嚴肅起表情說,"後面還有嗎?"

    "沒有了,這�收藏的《字林西報》從1902年開始中斷了。"

    春雨失望地說:"真遺憾啊,看來馬佐�尼在中國也有一段傳奇經歷,甚至可以說是
    一個謎。比如說那個古代遺跡�究竟有什麼?他為什麼會失蹤了長達一年時間?還有
    那個美麗的中國女人?這麼多謎究竟哪一個與地獄有關呢?"

    "也許全都有關吧。"高玄皺起了眉頭,重瞳般的眼睛讓春雨越來越看不清了。他收拾
    著桌子上舊報刊說,"我還會繼續查下去的,一定會解開馬佐�尼的那些謎,到時候
    或許就能解開地獄短信遊戲的謎了吧。"

    "對,馬佐�尼就是一把鑰匙,我們一定要找到它。"

    高玄把那些舊報刊整理了一下,放回到了庫房後面的大鐵櫃子�。


    在走下搖搖欲墜的樓梯時,高玄突然問她:"你還有空嗎?"

    春雨有些緊張,抓緊了樓梯扶手說:"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去我的畫廊坐坐。"

    "畫廊?是在蘇州河邊上吧,路上那麼遠,而且天都快黑了"。

    "沒關係,我開車帶你去,到時候再送你回來。"

    春雨這才走下了樓梯,輕聲說:"那好吧,只是不要太晚。"

  • 離開這個墳墓般的圖書館後,高玄帶著她快步走向停車場,果然又路過了鬼樓外的圍
    牆。春雨不想再靠近那棟樓,只是低著頭小跑了過去,高玄緊緊地跟在後面說:"別那
    麼緊張,我幾乎每天都要路過這�。"高玄的車在停車場的最�面,是一輛白色的帕薩
    特。春雨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高玄幫她系緊了安全帶,迅速開了出去。

    一路上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了,而都市的夜生活尚未開始,一路上都是忙著回家的上班
    族。春雨看著車窗外的世界說:"有時候我覺得離他們很近,又覺得離他們很遠。"

    "你是指周圍的人?"  高玄在紅燈口停下來了。

    "差不多吧。我總覺得自己生活在另一個世界。"

    "為什麼?因為你的過去?"

    "過去……"

    春雨像是被什麼刺到了一樣,立刻閉上了眼睛。那個醜陋的背影又浮現在腦海中了,
    使她顫抖了半天都說不出話。

    又是一個紅燈,高玄用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著她:"你怎麼了?"

    她傻笑著搖了搖頭,調轉了話題說:"為什麼帶我去你的畫廊。"


    "因為我會送給你一個小小的驚喜。"

    半小時後,高玄帶著她來到蘇州河邊的一座大樓,看上去像是三十年代的大樓。沿著
    蘇州河的一線,開著好幾家藝術畫廊,高玄的畫廊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只有個狹小的
    門面,上面掛著"子夜畫廊"的牌子。"子夜畫廊?真是很特別的名字。"

    高玄微微笑了笑,把她帶進了畫廊�。其實就是一道狹長的走廊,兩邊的牆上掛著各
    種油畫作品。在這條充滿了顏料氣味的走廊�,春雨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紀。所有的
    畫都是古典主義風格,大部分是文藝復興作品的臨摹,還有一些是中國人的肖像。

    她邊看邊問:"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不,只有一小部分是我畫的。其實,我開畫廊並不是為了賺錢,只是覺得這樣的生活
    方式很自由。"高玄來到走廊最�面的樓梯口說,"再到二樓去看看吧。"

    春雨跟著走上陡峭的樓梯,來到樓上一個寬敞的房間。在進門最醒目的位置,她看到
    了一張熟悉的臉---她自己的臉。

    她立刻就怔住了,向後退了幾步,才相信自己並沒有看錯---那幅以她為模特的油畫
    ,正驕傲地掛在牆上。

    春雨當然不會忘記那天下午,在美術系的一間畫室�,她在高玄面前呆坐了幾個小時
    ,就是為了創造出這幅畫---她成為了真正的"畫中人",安靜地坐在冬日的陽光�,柔
    和的光線撫摸著她的皮膚,在幽暗背景的襯托下宛如聖女。在高玄的畫筆之下,她的
    眼睛是如此恬淡,幾乎已遺忘了整個塵世。

    許久之後她才回過神來,對著高玄說:"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沒錯。我把這幅畫掛在畫廊最重要的位置,但我已標明這是非賣品,只准欣賞不准買
    賣。昨天有個收藏家來這�,一眼就看中了這幅畫,願意出十萬元買下,但我說一百
    萬都不賣。"

    "你認為這是畫廊�最好的畫?"

    "是的。雖然它只是幅小框畫,算不得真正的大作品。但這幅畫的意境很特殊,要比那
    些大作品更能打動人的心靈。你看你畫中的眼神,看你的嘴唇和下巴,真正的傑作不
    在於大小,而在於靈魂---這就是一幅有靈魂的畫。"


  • 聽了這麼多溢美之詞,讓春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麼畫的靈魂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誰也說不清楚,正因為說不清楚才難能可貴,才是許多畫家苦苦追尋了一輩子的
    東西。春雨,我一定要感謝你,是你讓我重新獲得了畫的靈魂,我已經好幾年都沒找
    到這種感覺了。"

    "你真的不必感謝我,我只是擺了個樣子而已。關鍵還是你畫得好。"

    "不,對於一幅好的作品來說,模特是非常重要的。我覺得單就這幅畫而言,不僅僅是
    我一個人創作的,而是你和我兩個人共同創作的結果。""快別這麼說了,我怎麼也能算
    創作呢?""你坐在畫架前的姿態、眼神、氣質,還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永遠都無法
    複製的。你說這算不算是一種創作呢?"高玄有些激動地走到窗邊說,"創作的本質就是
    獨一無二,而春雨你就是個獨一無二的人。"

    但春雨搖了搖頭說:"我想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不,人和人是有區別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平庸的,而只有極少數人是完美的。"

    "至少我不完美,我覺得我還有很多……很多不完美的地方。"

    她忽然感到心�一陣發慌,趕忙把手撐在了窗臺上。從這扇窗眺望出去,可以看到外
    面靜靜流淌的蘇州河。天空差不多已經完全黑了,只是對面的高樓燈火通明,幾乎把
    一半的水面都照亮了。

    高玄索性打開了窗戶,一陣寒風吹亂了春雨的頭髮,他把頭伸到窗外,眯起眼睛說:
    "每天晚上,我都會看著這條河水,就像在歐洲留學時每晚對著泰晤士河。"

    "你就住在這�嗎?"

    高玄指了指天花板說:"對啊,我就住在樓上的房間。"

    春雨理了理飄揚的髮絲說:"你們搞藝術的真會挑地方住啊。"

    "出去吃點東西吧。"



    高玄看了牆上那幅畫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春雨,然後關上了窗戶。走出底樓畫廊的
    門,春雨低著頭說:"對不起,我想我還是早點回學校吧。"

    "你不餓嗎?"

    "不。今天午飯吃得晚,現在一點都不餓。"
    春雨看了看眼前的大樓,心跳驟然加快起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高玄搖了搖頭說:"春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和別的女孩子太不一樣了。"

    "她們大概都巴不得能和你一起吃飯吧。"

    這句話讓高玄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因為你的與眾不同,所以我才會特別注意你,
    如果你和那些女孩子一樣的話,你也不可能成為我的`畫中人`。"

    然後,高玄坐進了車子,向她揮了揮手說:"你不是想早點兒回去嗎?我送你回學校"

  • 晚上七點,他們終於回到了學校。

    當高玄把車開進停車場後,他沒有讓春雨下車,而是凝視看著前方說:"這些天來,
    除了神秘的地獄遊戲之外,我還在思考另一個問題。"

    春雨隱隱有些不安地問:"什麼問題?是不是和我有關?"

    "你真聰明。是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你為什麼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呢?"

    "也許是天生的吧。"


    高玄拔下了車鑰匙,但還是沒有開門:"不,人的容貌可以是天生的,但內心卻是後
    天決定的。"

    "那你認為,我的內心是什麼樣的呢?"

    "我不知道。"高玄的臉被車廂內的陰影覆蓋著,只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那你的家人呢
    ?是不是也和你一樣?"

    "家人?"  春雨忽然摸了摸心口,她知道高玄看不清她的臉,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用極
    輕微的聲音說:"求求你,不要問這個問題。"

    高玄被她的話刺激到了,靠近了她問:"你的家人究竟怎麼了?"

    "別管我!"

    春雨一下子推開了車門,飛快地跑了出去。高玄也跟著沖出去了,但黑燈瞎火的停車
    場�,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其實,她正躲在一輛巴士後面,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躲在黑暗中,
    抬起頭已看不到月光。

    她聽到高玄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但她依然沒有動彈。直到傳來一陣汽車發動的聲音
    ,高玄開著車離開了這�。

    春雨終於走了出來,在停車場中央的空地上,她望著四周黑洞洞的世界,再也沒有抹
    去臉上的淚珠。


    春雨沒有直接回寢室,因為她害怕路過鬼樓。走出停車場大門後,又從外面繞了一個
    大圈,她才回到了學校�面。

    食堂差不多快關門了,她只能吃一點剩下的麵條。吃到一半的時候,她收到了高玄發
    來的短信:"你現在在哪里?我很擔心。"

    春雨想了片刻,回復道:"我就快回到寢室了,不用擔心,謝謝你送我回來。"

  • 當她回到寢室以後,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臉上的淚痕全都幹了,只是眼角還帶著憂
    傷的樣子。春雨用毛巾擦了擦臉,然後從櫃子底下取出了一幅像框。框�鑲嵌著一張
    黑白照片,畫面�有一對年輕的夫婦,中間坐著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

    那是春雨的一家三口。她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爸爸的臉,又摸了摸媽媽的臉,最後是自
    己的臉---她覺得小時候的自己一點都不像現在,那時候她又瘦又小,絲毫都不討人
    喜歡。其他的小姑娘總是光彩奪目,而她卻常常被別人遺忘,只能一個人躲在陰暗的
    角落�。只有在爸爸的懷抱�她才是快樂的,她能夠撫摸爸爸的胡茬,聞著他身上淡
    淡的煙草味道,漸漸地沉入夢鄉……

    抱著懷中的像框,春雨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仿佛靈魂出竅般,回到了許多年以前的
    時光。直到子夜十二點,短信鈴聲把春雨從夢中驚醒。她猛地從桌子上抬起頭來,慌
    張地環視著整個寢室,好像有某個人在對她尖叫似的。許久她才拿起了手機,螢幕上
    顯示的依然是地獄的號碼,她趕快打開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1層,你將
    選擇1:你最想解開的謎;2:你最想見的一個人;3:你最恨的一個人。"


    這時春雨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她把像框放回到了櫃子�,看著這條短信上的提示,
    心想:不知不覺都到地獄的第11層了,照這個速度走下去,離那個最後的秘密"地獄
    的第19層"也不會遠了吧。

    她又把那三條選項讀了一遍,目光的焦點對準了"1:你最想解開的謎"。現在想要解
    開的謎實在太多了,究竟先要解開哪一個呢?忽然,春雨想到了自己的身後---那是
    清幽的下鋪,她還在看著自己嗎?

    春雨的拇指顫抖著,終於按下"1"鍵回復了出去。

    對方的回復很快就來了---"把你想要解開的謎告訴我吧,你會實現願望的。"

    春雨立刻在手機上打出了一行字:"我想知道清幽為什麼會死?"

    在把這條回復發出之後,她突然關掉了手機。也許是出於恐懼,也許是出於希望,現
    在她不想收到什麼回復,只需要靜靜地等待。

    看著外邊沉沉的冬夜,她不知該如何獨自度過?
  • 這是春雨第一天上班,她九點鐘就趕到了公司,才發現離上班時間還早,只能一個人
    尷尬地等在門口。

    九點五十分,她看到嚴明亮出現在了門口。老闆像發現了什麼似地緊盯著她,嘴�卻
    不說話,只是掏出鑰匙打開了公司大門。

    和許多第一次實習的女生一樣,春雨看到老闆心�就感到害怕,特別是當老闆的目光
    在自己身上游走時。她只能通過說話來轉移嚴明亮的目光:"經理,昨天已經關照過我
    的工作事宜了,我會完成每天的工作的。"

    嚴明亮似乎永遠都是那副病殃殃的樣子,在死灰色的皮膚下,暗暗潛藏著青色的血管
    。眼角神經質似地抽搐了一下,讓春雨暗暗嚇了一跳。但他微微笑了笑說:"具體的工
    作我就不管了,你應該也是拇指一族吧?"

    其實,春雨本來不能算是拇指族的,但她想到這些天來的地獄遊戲,便脫口而出:"也
    算是吧。"

    "本來我們招聘短信編輯的時候,首先都要考手機文字輸入能力。

    ""可是,這�工作只要坐在電腦前就可以了啊。"

    嚴明亮依然用那種洋不洋土不土,怪�怪氣的口音說:"當然,不過如果你自己都不
    愛玩短信的話,又怎麼做得好短信編輯的工作呢?"

    "嗯,那我更要適應好拇指時代的工作和生活了。"

    這時上班時間已經到了,CoCo和其他幾個女孩也陸續進來了,春雨就跟著她們進了
    辦公室。


    等到看不見嚴明亮的時候,春雨偷偷地問:"我們老闆是不是有點怪?"

    "他本來就是個怪人嘛,不過他對女人可是無害的。" 
    CoCo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又做了噤聲的動作,"噓,可別說出去啊。"

    接下來,就開始了自己的工作,春雨也打開了歸自己使用的電腦,她看到電腦的桌面
    圖案很特別,是一朵白色的小蘭花。

    她又整理了桌子下的抽屜,發現許多亂七八糟的辦公用品。她在抽屜最底下摸到了一
    個小牌子,應該是吊在手機上的小飾物,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這種東西。小牌子上還有
    個繁體的"蘭"字,看到這個字春雨似乎想起了什麼,看起來挺眼熟的,可又實在想不
    起來在哪里見過。

    接下來一天的工作,就是在網上搜集最新的短信,還有各種彩信圖片與彩鈴,再重新
    編輯和分類,輸入到公司的伺服器�。或者把鳥叫和流行歌曲中的某一段製作成,外
    加一些配合圖片的編寫。公司還在外面請了幾個短信寫手,每天都要寫十幾條特搞笑
    的原創短信,發到公司的電子信箱來,春雨負責與他們聯繫。

    平時手機�就收到過不少這樣的短信,但真正幹上了這一行,才發覺這真是個無比深
    的漿糊桶。整整一天,春雨已輸入了上百條短信,幾十張彩信圖片。雖然不過是"複製
    +粘貼",但一定要選最新最酷的,比如:"獄長問臨刑前坐在電椅上的死囚:你還有
    什麼要求嗎?死囚:我只希望你在行刑的時候能握住我的手,讓我心�好過一點。"

    "親愛的朋友,您接收此資訊將扣費50元,用於向伊拉克人民提供人道主義援助,我
    們代表伊拉克人民向您表示感謝!詳情請與伊拉克移動聯繫!"

    "親愛的用戶,您好,您的手機將于明天零時停機!如果您要問為什麼,憑您的智商,
    我們很難向您解釋!"

    ……雖然這些無厘頭的短信,並不足以讓她忘記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但起碼可以難
    得地輕鬆一下。

  • 實習生是可以比別人早下班的,春雨四點多就從公司出來了。這時候正是寫字樓�最
    忙碌的時候,下去的電梯�只有她一個人。下降到七樓,電梯門忽然打開了,一個年
    輕的男人走了進來,見到春雨立刻就愣住了,搖了搖頭說:"我沒認錯人吧?"

    春雨一下子也沒有認出來,眯起眼睛看了看,總算叫出了他的名字:"楊亞非?"

    "對了,你怎麼那麼快就畢業了?"

    "不是啦,我還在讀大四,現在這�一家公司實習。"她實在沒想到會在這�遇到楊亞
    非。他是比她們高兩屆的學長,過去在學校�都是學生劇社的,所以還算是比較熟悉。

    "我好像聽說你出國讀碩士了。"

    "是啊,上個星期才從美國回來,剛剛去七樓一家公司簽筆合同。"

    電梯已經到底樓了,楊亞非微笑著說,"好久沒見了,一起吃晚飯吧。"

    春雨倒有些猶豫了。楊亞非是那種長得很討女孩子歡心的男生,當初在學生劇社,他
    長期包攬了男主角的位置,每次上臺都會引起女生們一片尖叫。不過,春雨從沒對他
    有過任何感覺,這和清幽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楊亞非的一再邀請下,春雨還是答應了
    。餐廳就在寫字樓對面,價位還算是比較實惠。一坐下來楊亞非就問:"你還好嗎?
    看起來你好像和過去不一樣了,真像個小姐。"

    "我覺得我依然沒有變,倒是你越看越像海龜了。"

    楊亞非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他低聲問道:"清幽還好嗎?"

    清幽?春雨立刻怔住了,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 "出什麼事了嗎?"

    是啊,楊亞非上星期才回國,當然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春雨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清幽死了。"

    "死了?"楊亞非立刻傻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許久才說出話來,"她是怎麼死的?"

    "她自殺了。就在十幾天以前,死在了鬼樓�。"

    "鬼樓?就是學校�那棟傳說鬧鬼的樓?"

    楊亞非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擰著眉頭說,"她是死在鬼樓的哪里?"

    "怎麼連這個都要問?是我第一個發現她屍體的,就在鬼樓二樓的一個房間�。"

    楊亞非滿臉痛苦地搖了搖頭:"二樓的房間---天哪!她是為了楚楚而死的。"

    春雨幾乎站了起來,她著急地問:"你說清幽是為楚楚而死的?"

    "一定是這樣的。春雨,你不知道,有些事情我們一直都在保密。既然清幽都已經死了
    ,那我就不妨說出來吧。"

    "你剛才說到楚楚,清幽的死關楚楚什麼事?"楚楚是比春雨高一屆的女生,也曾經是
    學生劇社的演員。她一直都是楊亞非的女朋友,但聽說在兩年前出國去了。

    "你是劇社的成員,一定知道楚楚和我的關係。但你也許不知道,清幽一直暗戀著我,
    曾經偷偷地向我表白過許多次,但每次我都委婉地拒絕了她。"

    "清幽一直暗戀著你,當時我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來,只是她不太願意告訴我。"

    "你應該知道,清幽是個內心非常倔強的女孩,她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一定要完成。
    雖然,她在公開場合對我很平淡,其實暗中狂熱地喜歡著我。這可不是我的自我吹噓
    ,她曾經給我看過她的日記。"

    "她把日記都給你看了?"

    春雨知道清幽在大三以前,一直都有寫日記的習慣,而且每次寫日記都非常保密,就
    算最好的朋友春雨也從來不讓看。她的日記一定記錄了內心最隱秘的東西。

    "說實話,清幽的日記讓我感到害怕,她實在是有些走火入魔了,日日夜夜都在想著我
    。同時,她還對楚楚產生了強烈的嫉妒心,她在日記�說她恨楚楚,一定要把我和楚
    楚拆開。"

    "她真的這麼想的?"

    "清幽不但是這麼想,而且確實這麼做了。她偷偷地跟蹤我,只要我和楚楚在一起,她
    就會給我發短信,而那些短信的語言非常挑逗,看起來就好像男女之間做了什麼見不
    得人的事。而楚楚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也是那種直腦筋的女孩,一見到我低頭看短
    信,就立刻把手機搶過來看,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 "楚楚以為你另有新歡了?"

    "簡直是深信不疑啊。"楊亞非露出了一臉苦笑,"無論我怎麼向她解釋,可她根本就不
    相信,認定我欺騙了她的感情。而清幽則繼續騷擾著我,甚至直接與楚楚通話,讓我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楚楚是個喜歡走極端的人,居然公開以自殺來威脅我。"

    聽到"自殺"這兩個字,春雨的心也提了起來:"沒想到她的性格那麼剛烈。"

    "唉!大概現在的女孩子都太任性了吧。而我畢竟是個男生,也還是要面子的人,平時
    一直心高氣傲的,我實在是受不了這份氣了,索性就向楚楚提出分手。楚楚大概受不
    了這個打擊,威脅我說如果離開她,她就跑到鬼樓去自殺。但我還是離開了她,我以
    為她只是嚇唬我而已,根本就沒想到她真的會……"

    "自殺了?"

    "是的,那天晚上楚楚沒有回寢室,她的室友找到了我,我這才意識到她可能真的出
    事了。於是我跑到了鬼樓,果然在二樓的那個房間�,發現了楚楚的屍體。"

    楊亞非說到這�,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了下來。

    雖然春雨的心�也翻江倒海似的,但她努力平靜著自己的呼吸,冷靜地問:"楚楚是
    怎麼死的?"

    "楚楚是上吊自殺的,她把繩子系在窗戶上沿的鐵欄上,身體就貼著窗玻璃吊著。"

    "吊死在窗上?"

    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立刻想到了那張數碼照片,鬼樓二層窗戶�的人影,難道那
    就是---

    "這全是我的錯!"楊亞非已經低下了頭,幾乎抽泣著說,"我早就應該想到,楚楚是個
    性格倔強的女孩,她是一條死胡同走到底,說得出就做得到的。如果我當初注意著她
    ,大概她也就不會死了。"

    "為什麼當時我不知道?"

    "楚楚的自殺讓學校也很緊張,他們悄悄地通知家屬處理了這件事,我也因此而受到了
    學校處分。至於為什麼你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楚楚比你高一屆,宿舍樓隔得非常遠,
    學校保密工作做得比較好,對你們就說楚楚出國去了。"

    春雨又恢復了鎮定,輕聲地問:"那清幽知道這件事嗎?"

    "清幽當然知道,老師還私下�找她談過心。她知道楚楚自殺的消息後也非常震驚,
    她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種結果。也許是覺得內心有愧于楚楚,從此清幽就退出了學生
    劇社,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怪不得在大二那年,清幽無緣無故地退出了劇社。我記得那段時間她很消沉,每晚
    都蒙在被子�哭泣,我們幾個室友都很擔心她,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她也
    一直瞞住我們不說。唉!清幽也是個要面子的女孩,這種極不光彩的事,想必是羞
    於說出口啊。"

    "所以,當你說清幽是在鬼樓�自殺的,我立刻就想到了楚楚。我想這兩年來,清幽
    的心�也不好過吧,她曾經說過是她殺死了楚楚,她覺得自己欠楚楚一條命,就算
    為此而懺悔一輩子,都抵不上自己的罪過。"

    春雨已經明白許多了,她點了點頭:"謝謝你,讓我知道這段隱情,讓我知道清幽為
    什麼要選擇在鬼樓自殺。"

    這時候楊亞非已經說不出話了,埋單以後就匆匆辭別了春雨,甚至連張名片都沒有留下

  • 走出這家餐廳,外邊已經是滿天星斗了,寒風掠起了許多女孩的長髮。滿眼都是霓虹
    燈的廣告,春雨抬眼望著對面的寫字樓,怎麼也分辨不出自己公司的窗戶了。

    在坐地鐵回學校的路上,春雨終於等到了一個座位,在夜晚空蕩蕩的地鐵車廂�,看
    著對面窗戶飛馳的隧道,仿佛走向一個未知的地洞。

    對面座位上有對年輕男女,正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這時春雨的存在顯得十分礙眼。
    她知趣地移到座位的另一頭,這時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是高玄發來的短信:"能不能
    到學校圖書館來一趟,就是現在。"

    現在到學校圖書館去?有沒有搞錯啊。春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八點鐘了,學校圖書
    館也早就關門了。她立刻做出了回復:"是現在嗎?有什麼重要的事?"

    高玄回復:"很重要的事,關於地獄。"


    看著最後"地獄"兩個字,春雨心�一下子緊了起來,她只能回復:"好吧。我現在在
    地鐵�,你還要等我好一會兒。"

    半個小時後,春雨回到了學校。穿過黑夜中寒冷寂靜的校園,她小心地注意著身邊的
    樹叢,好像�面埋伏著什麼野獸似的。幸好有稀稀落落的路燈指引,總算讓她摸到了
    圖書館。

    夜幕下的學校圖書館寂靜無聲,只能看清整個建築物大致的輪廓,但在底樓的幾扇窗
    戶�,卻露出了一絲微弱的燈光。想到在寒冷的冬夜�,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地方,與
    高玄這樣的男人相會,使她聯想到小說�才有的情節。

    春雨走到圖書館大門口,卻發現大門緊緊地鎖著。她只能又給高玄發了個短信:"我已
    經到圖書館門口了,你在�面嗎?"

    高玄的回復閃電般地到了:"請繞到後門進來。"

    春雨心�更緊張了,她可從來沒看到過什麼後門。但既然已經到了,總不見得再回去
    吧。她小心翼翼地繞過旁邊的樹叢,估算著到了圖書館另一面。

    一絲光線從後面亮出,依稀照出了一扇小門。她趕緊走到門前,原來是虛掩著的,悄
    悄地推門進去,前面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只有頭頂亮著昏暗的小燈。


  • 她緩緩拐過一個彎,忽然有只手摸到了她的肩膀。她感到心都要跳出嗓子了,幾乎就
    要大叫了出來。但那只手是那樣有力,讓她一點都動彈不得,隨即她感到了一陣溫柔
    的呼吸,立刻就知道他是誰了。

    耳邊響起了高玄柔和的嗓音:"春雨,是我啊。"

    "不要碰我,你想要幹什麼?"

    雖然她不再掙扎了,但心�還是異常緊張。

    黑暗中看不清高玄的臉,只覺得有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她。高玄的手已經鬆開了,他
    輕聲說:"我怕你找不到進來的路,快跟我過來吧。"

    春雨連著喘了幾口氣,跟著高玄的腳步聲向前走去,在轉了幾個彎後,終於來到了閱
    覽室大廳。閱覽室足有幾百平方米大,古老空曠的大廳傳來兩個人腳步的回聲,所有
    的燈幾乎都滅了,四周顯得幽暗而恐怖。只有在桌子上亮著一盞臺燈,照出一片微弱
    的光線。

    高玄蒼白的臉也露了出來,表情似乎有些尷尬:"非常抱歉,是不是讓你感到害怕了"

    "我不明白,圖書館晚上還開放嗎?"

    "這�的圖書管理員是我的朋友,是他給了我後門的鑰匙,讓我進來查點圖書資料的"

    春雨回頭看了看大廳,還有頭頂高高的天花板,在幽暗的陰影中非常模糊,只剩下眼
    前的一片燈光,就好像黑暗中的舞臺。她搖了搖頭問:"為什麼白天不來?半夜�叫
    我出來呢?"

    "事實上我已經在這�待了一整天,從白天一直到晚上,在一個小時前剛剛有所發現。"
    高玄攤開桌子上一堆書說:"你看了就知道了。"


    春雨將信將疑地坐到了桌前,在臺燈下看到了幾本舊書,全都是直版印刷的,應該是
    三十年代的版本吧。

    高玄打開了其中一本說:"這是三十年代我們學校一位教授的專著,他到各地走訪研究
    了十幾年,收集各種與地獄有關的民間傳說,彙集成了這樣一本書。可惜當時他的著作
    沒有被重視,出版以後一直扔在圖書館�,幾乎被後人遺忘了。今天我查了學校圖書館
    幾十年來的目錄,總算把這幾本書給找出來了。"

    他的聲音雖然不是很響,但在這幽暗空曠的大廳內,卻發出某種奇特的回聲,緩緩飄
    蕩著,讓春雨的心也跟著晃了起來。

    春雨儘量不去聽那些聲音,隨手翻了幾頁舊書。那些繁體字讀起來真是很困難,她搖
    了搖頭說:"還是你告訴我吧,這些書�說了什麼?"

    "地獄的傳說東西方都有,現在我們要看的這些書,主要記載了中國民間的傳說。但在
    民間也有許多不同的說法,讓我寫下來吧。"

    高玄在桌子上鋪了幾張紙,寫下幾行字---

    (一)八大地獄,又作八熱地獄、八大熱地獄。即等活、黑繩、眾合、號叫、大叫喚
    、炎熱、大焦熱、阿鼻等八大地獄。

    (二)八寒地獄,即額部陀、尼剌部陀、阿吒吒、阿波波、虎虎婆、媼缽羅、缽特摩
    、摩訶缽特摩等八寒地獄。



  • 看著高玄寫的這些地獄名稱,春雨搖了搖頭說:"你寫了這麼多,可我還是不知道它
    們的意思。"

    "具體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反正都是些荒誕不經的民間傳說,大概聊齋�面也能
    看到吧。"高玄用筆在阿鼻地獄下面劃了一條橫線,"請注意八大地獄最底層的阿鼻地獄
    ,它又被稱為無間地獄。"

    "無間地獄?聽起來好像有些耳熟。"

    "看過《無間道》嗎?這片名就是由傳說中的`無間地獄`而來的。"

    春雨點了點頭:"怪不得人家說《無間道》有哲學意味,原來還有這種出處啊。"

    "不過,這些加在一起都算不出人們常說的十八層地獄,更別說地獄的第19層了。"
    高玄又攤開了一張紙,幽幽地說,"還有另一種說法。"他在紙上緩緩地寫下---地獄
    的第1層:拔舌地獄"挑撥離間,拆散他人,誹謗害人,說謊騙人,將被打入拔舌地獄
    ,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


    聽完高玄的講解,春雨已經顫抖得不行了。而紙上大大的"拔舌"二字,使她仿佛回到
    了鬼樓的夜晚,清幽那張蒼白的臉也越發清晰,似乎已經寫滿了"拔舌"二字。

    "清幽不是嚼舌自殺的嗎?"

    "是的。如果按照這�的解釋,那麼清幽進入的是拔舌地獄。"


    在空曠的大廳內,"拔舌"兩個字不斷地傳來回音,春雨不禁捂住了耳朵,許久才說出
    話來:"這是地獄的第1層是嗎?既然清幽在第1層就已經---那麼我已經到了地獄的第
    12層了,我---"

    "別這麼胡思亂想了,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清幽的死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你不會有
    事的。"

    "其他的原因?"春雨用極低的聲音,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我已經知道原因了。"

    "你是說清幽自殺的原因?"
    在臺燈的照射下,春雨的臉色顯得蒼白無比,她幽幽地說:"你說進入拔舌地獄的人,
    都是因為挑撥離間,破壞他人關係是嗎?"

    "這只是民間傳說而已,大體還是老百姓心中惡有惡報的觀念。在我們現實生活中,許
    多真正做過壞事的人,未必真會得到報應。所以只能想像出一個地獄世界,讓塵世中
    的罪惡受到懲罰,以求得弱者的心理平衡。"

    "不,清幽之所以下了拔舌地獄,就是因為她確實做過挑撥離間的事。"

    春雨立刻想起了楊亞非說過的那段隱情,雖然清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但事實就擺在
    這�,任何人都無法回避。

    "你說是---清幽在鬼樓咬舌自殺的真正原因,就是因為她做過挑撥離間的惡事,所以
    才會受到地獄的第1層的懲罰?"

    "或者是她的自我懲罰。"

    高玄不停地搖著頭,臺燈將他的身影投射在高高的天花板上,仿佛整個大廳都在晃動
    著幽暗的影子。他又攤開了一本舊書說:"好了,關於清幽的事,我們下次再慢慢談。
    先看看接下來的幾層地獄吧。"

  • 春雨感到渾身都沒有力氣了,只能怔怔地聽著高玄繼續說下去---"地獄的第2層:剪
    刀地獄。傳說在《水滸傳》中,教唆西門慶和潘金蓮做惡的王婆,就被下到了剪刀
    地獄。"

    "地獄的第3層:鐵樹地獄。進入這一層地獄的,都是些挑唆家庭不和之人。"

    "地獄的第4層:孽鏡地獄。犯了罪以後瞞天過海逃脫罪行的,最終還是要落到這一層
    現出原形。"

    聽到這�春雨已經忍受不下去了,她幾乎叫了出來:"停!請不要再說下去了……"

    "對不起,那我就更加籠統地說吧,這�的地獄總共有18層,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名稱,
    基本上都是`刀山`、`冰山`、`油鍋`之類刑罰的名稱。不同的人按照不同的惡行,進入不
    同的地獄,每一層地獄都必須是犯了這種惡行的人才能進入。"

    "相當於對號入座?"

    "對。比如謀害親夫將下到第8層的冰山地獄,民間傳說潘金蓮就長住於此;棄嬰者將
    下到第11層的石壓地獄……"

    "別說了!"春雨的眼前仿佛已出現了這些恐怖的場景,"有沒有為虐殺動物者準備的地
    獄?"

    高玄翻了翻書:"有,地獄的第10層:牛坑地獄。虐殺動物之人,將被投入坑中,有
    數只野牛襲來,以牛角頂,牛蹄踩。"

    原來春雨想到了許文雅說過的猴子的故事,這就是許文雅發瘋的原因了吧,是下了地
    獄的第10層。

    高玄繼續說:"牛坑地獄也是下九層的第一層。"

    "下九層?"

    "在民間傳說的十八層地獄�,又可以分為上九層和下九層。"

    春雨聽了心�一激靈,前幾天她剛剛通過"地獄的上九層",現在正在通過"地獄的下九
    層",那麼又有哪一層會留給自己呢?

    "中國人幻想的十八層地獄,是以受罪時間的長短,與罪行等級輕重而排列。即便時間
    最短的地獄,在其中度過一天,也等於人間的3750年。經過10000年,已是人間的135
    億年了,才能被釋放出獄。再逐次往後推,每一層地獄各比前一層地獄增加苦難二十
    倍,增加時間一倍,到了地獄的第18層,簡直苦得無法形容,更無法計算出獄日期了"

    說完這些話以後,兩個人都沈默了很長時間,空曠的閱覽室大廳又恢復了死寂,幽暗
    的天花板下只有一片微光,照著他們的驚恐的眼睛。


  • 又是高玄先說話了:"春雨你不必把這些當真,教授在這本書�做了深入的研究。這些
    關於地獄的傳說,都是在一千多年前形成的,當時的人們生活異常艱苦,一旦遇到社會
    動盪,常常是罪惡橫行。許多善良貧苦的老百姓,他們希望惡人能夠受到懲罰,但往往
    是好人沒好報,惡人倒得以善終。所以,人們才幻想出了一個地獄世界,希望那些在現
    實中逃過了懲罰的惡人,能夠在地獄中受到嚴懲。"

    春雨明白了一些:"同時也通過這些地獄的傳說,告誡大家活在世上不要做壞事。如果
    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定會在地獄中遭到懲罰,是不是?"

    "對,如果從懲惡揚善的角度出發,這些十八層地獄的傳說,還是有一定積極意義的。
    至少讓許多愚昧無知的人們,懂得了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道理。至於作惡多端的人,受
    到了下十八層地獄的警告,從而改邪歸正的例子也有。有句古話不是說了嗎---若要
    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清幽呢?她不是真的下了拔舌地獄了嗎?現在發生的這些
    事情,又如何來解釋呢?"

    高玄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春雨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忽然說:"也許,真正的根源還是在馬佐�尼的身上。他的
    那些關於地獄的畫;他在中國的離奇經歷,已經遠遠超出了民間傳說的範圍。"

    "馬佐�尼的事情,我會去努力調查的,我相信我這個畫家。"


    臺燈下高玄的面色雖然蒼白,但目光卻是那樣深邃迷人,任何一個女生見了都會心猿
    意馬。

    "我想關鍵還是在地獄的第19層吧。"春雨緩緩地站了起來,她回頭看了看黑洞洞的閱
    覽室深處,幽幽地說,"第19層究竟是什麼呢?"

    想了半天還是得不出答案,低頭一看時間,已經是半夜十一點多了。春雨也沒想到會
    這麼晚,她立刻緊張了起來:"對不起,現在已經太晚了,我想我該回去了。"

    "是啊,你一個漂亮的女生,深更半夜和我在一起,讓人家看到確實不太好。"

    高玄的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了可愛的酒窩。他收拾著桌子上的舊書,然後放到了閱覽
    室�面的一個小屋子�。

    隨後,他關掉了桌子上的燈,整個閱覽室陷入了黑暗之中,只剩下兩個人的腳步和呼
    吸聲。春雨的心跳又加快了,她輕聲地說:"你能找到出去的路嗎?"

    "閉著眼睛也能找到。過去我讀書的時候,每天半夜都會跑到這�來看書。"
    黑暗中高玄說話的氣息在她的臉上摩挲,使她只能低下了頭,讓高玄緊緊握著她的手
    ,帶她走出圖書館。

  • 在沒有一絲光線的通道中轉了幾個彎,春雨只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冒汗了。而高玄的手
    握得是那樣緊,這種肌膚之間的親密接觸,讓她有一股說不出的興奮。

    總算走出圖書館後門了,高玄把門重新鎖了起來。在外面幽暗的月光下,春雨也依稀
    看清了一些。



    這時她才感到寒風逼人,冷得渾身發抖。高玄立刻就感覺到了,他脫下身上的皮外套
    ,披到了春雨的身上。

    春雨還來不及推辭,只感覺背上一陣暖和。高玄在她耳邊說:"太晚了,我怕你路上
    出事,讓我送你回寢室吧。"

    她不置可否地繼續向前走去,而高玄則緊緊跟在她身邊。在呼嘯的冬夜寒風中,兩個
    人的影子就像幽靈似的,在寂靜的校園中穿梭著。

    路上春雨一句話都沒有,只是蜷縮在高玄的外套中,絲毫都感覺不到寒冷。到了女生
    宿舍樓下,春雨沒有讓高玄上去,她把高玄的外套還給了他,輕輕地說了聲"再見",
    便悄無聲息地跑上了樓梯。

    回到冰涼的寢室以後,春雨又感到了寒冷,而身上已經沒有那件外套了。疲憊不堪地
    爬到自己的上鋪,甚至連衣服都沒有脫,就這麼仰面躺在被子上。今天實在是太累了
    ,渾身都累得散了架,好像自己已經下了一層地獄,身體被大石磨碾成了兩半。

    就這麼閉著眼睛躺了片刻,突然被短信鈴聲吵醒了。春雨拿起手機又看到了那個號碼
    :"741111"。

    時間已是子夜十二點了,地獄短信準時來訪---"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2層,你將選擇
    1:你最想見的一個人;2:你最恨的一個人;3:你最可怕的噩夢。"



    這時春雨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她隨手就按了個"1:你最想見的一個人"。

    幾秒鐘後回復就來了---"現在你最想見到誰?說出來,你會看到那個人的。"

    春雨的意識依然沒有清醒,她用力地揉著自己的後腦勺,但腦子�還是一團亂麻。

    忽然,眼前仿佛掠過了很多東西,漸漸顯現出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春雨的心像被誰觸摸了一下似的,立刻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對,她最想見的就是那個人。

    拇指緩緩地按了幾下,打出了那兩個字---"爸爸"。

    這就是春雨最想見的人。

    她不假思索地將"爸爸"回復了出去。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一些溫熱的液體,已不可抑制地滲出了眼皮……

  • 葉蕭盯著自己的手機,雙眼已經通紅通紅了,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對準了黑暗的窗外,
    只見到對面大樓�永遠不暗的幾盞燈光。

    他已經進入了地獄的下9層。


    手機螢幕上依然在顯示那個號碼:"741111"。

    但是,他怎麼也無法擺脫這個被他破譯為"地獄"的號碼。葉蕭自己也不能解釋,為什
    麼明明知道是地獄,卻依然不停地往�走?自從進入地獄的第1層,他就感到心�有
    一種說不清的衝動,迫使著自己要繼續走下去。

    在"地獄的第1層",葉蕭選擇了"蘭若寺"這個地方,因為《聊齋》聶小倩的故事曾留
    給他深刻的印象。在漫遊于蘭若寺的過程中,他感到自己真的見到了聶小倩,凝視
    著她迷人的雙眼,呼吸著幾百年前的空氣,甚至能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與她面對
    面地說話,觸摸到她的身體和靈魂。

    葉蕭確信這種身臨其境的體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就算世界上最先進的
    電腦遊戲都無法做到一這點。雖然警官的嗅覺使他不斷警告自己,但面對這樣一個
    "地獄",懸念和好奇像針一樣紮進了心�,逼迫自己不斷通過下一層地獄。就這樣從
    "蘭若寺"到"荒村進士第",再到"幽靈客棧"與"德古拉城堡",甚至還有1888年的倫敦。

    現在他已經突破了地獄的上9層,還有新的地獄和體驗在等待著他---"你已進入地獄
    的第10層,從今夜起將進入地獄的下9層,得到全新的漫遊體驗,你將選擇1:許願;
    2:你最想解開的謎;3:你最想見的一個人。"

    他低下頭想了很久,終於選擇了"3:你最想見的一個人"。

    同時,腦子�閃過一張張面孔---他們中間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在監獄�,有的仍
    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惟有一個人是永遠烙在他心底的。"雪兒。"

  • 葉蕭輕輕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已經有很久都沒想起過她了,但他知道自己忘不了她,
    因為她是一個不可磨滅的烙印。

    他大口呼吸著閉上了眼睛,而雪兒的臉龐卻似乎越來越清晰了。她站在一片北方的雪
    地�,身後全是銀白的天地,就像一尊冰雕那樣純淨。葉蕭已經記不清那是什麼時候
    了,是七年還是八年以前?那時候他還在北京的公安大學讀書,刑事偵察專業的女生
    少得可憐,像雪兒這樣的更是鳳毛麟角,自然吸引了葉蕭的目光。

    雪兒來自一座北方小城,雖然將來會成為女警官,但她絕不是野蠻師姐那樣的女孩,
    看上去更像個文科小女生。誰都想不到她是個神槍手,每次學校�的射擊比賽都是前
    三名。而葉蕭無論怎麼努力訓練,總比她低上一個名次。


    在畢業的前一年,雪兒終於成了葉蕭的女朋友,按照上級的安排,他們一塊兒去了雲
    南實習。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在彩雲之南的黃昏,他抓住雪兒的手,忽然產生了一
    種生離死別的感覺。

    突然,手機的通話鈴聲響了起來,將葉蕭從往事的遐想中拉了回來。他一陣手忙腳亂
    的,差點沒把手機給摔到地上,才接起了那個電話。可是電話那端卻沒有聲音,只有
    一陣輕微的呼吸聲。葉蕭顫抖著等待著,他能預感到什麼,某個幽靈正藏在手機的另
    一頭---他聽到了一陣女孩子的哭泣聲……

      
  • 春雨是早上七點多醒來的,發覺自己居然連衣服都沒脫,就這麼躺在被子上面過了一
    夜。她趕緊爬下來喝了一口熱水,確定自己並沒有著涼。看著窗外寒冷的校園景色,
    她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不知道高玄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真該死,想他幹什麼呢?春
    雨暗暗罵了自己一聲,趕快沖出寢室去洗臉了。

    上午九點,在對鏡子�的自己說了之後,春雨出門上班去了。

    最方便的還是坐地鐵,當她通過驗票口的時候,忽然覺得後背涼涼的,可回頭看看並
    沒有什麼異常。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坐地鐵的人似乎特別多,幾乎是排著隊才下
    到了站臺。


    列車呼嘯著進站了,春雨隨著擁擠的人群進了車廂,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個面對窗戶
    的位置。車窗外的內衣廣告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隧道,車廂內的空氣
    很渾濁,再加上此起彼伏的手機和短信鈴聲,感覺就像個自由市場,所有人被迫擠在
    這�討價還價,只等待跑出去的那一刻。

    車廂內的燈光照在對面窗玻璃上,映出了十幾張疲憊而蒼白的臉。

    春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臉,照在玻璃上略微有些變形,特別是她的那雙眼睛,
    只有在極度驚恐的狀態下,才會把眼睛睜得如此之大。

    忽然,她的視野�進入了一張臉,這使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時間對她來說仿佛凝固了,不,是瞬間倒流了。在這擁擠的地鐵車廂�,她似乎又聞
    到那股熟悉的氣味。

    她看到了一張臉,那張臉映在對面的玻璃上,大概距離她有兩三米遠。那是一張中年
    男人的臉,雖然年紀並不大卻早早地衰老了---比起春雨熟悉的那個人來說,他臉上的
    皺紋多了不少,頭髮也不如以往那麼濃密烏黑了,多年來生活的艱難使他目光變得呆滯

    但春雨知道他是誰,歲月不能改變他的身份,對於春雨來說,他永遠都是自己生命中
    最重要的男人---爸爸。

    她見到爸爸了。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