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三減一等於幾(長篇)

序 

  那個鎮子叫絕倫帝。
  絕倫帝很小,但由於它是我的故鄉,所以它有幸被媒體報道過幾次。
  多年前,西安電影製片廠錄音錄影出版社曾經出版一盤我唱的盒帶,其中一首歌是寫絕倫帝的,我深情地唱  道:

那疙瘩沒有妖魔鬼怪,
那疙瘩居民善良無猜,
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藍地白,
那疙瘩向日葵金燦燦滿世界地開……
可是,自從那個嬰兒出現之後,小鎮就像電腦染上了最可怕的病毒一樣,變得越來越恐怖了…… 
  這一天夜�突然停電了,小鎮漆黑一片。
  男女老少的狗一齊狂吠起來。
有雜亂的腳步跑動聲,有大人尋覓自家孩子的呼喊聲,還有手電筒的光,在夜空中晃來晃去……
  有電話的人家紛紛向變電所詢問,可是一直占線,打不通。
  一些人家點上了蠟燭,燭光微弱。整個小鎮好像半夢半醒。
  張古本來要寫一份重要報告的,他是鎮政府的秘書,明天要交上去。可是,電腦用不成了,他特著急。
  他走出門,打算去變電所問問。
  今天在變電所值班的正巧是他的朋友馮鯨。他比張古大幾歲,他倆都是網蟲。
  三個鄰居女人在院子�乘涼。沒有電,在房子�沒意思。
  她們和張古開玩笑:“小夥子,咱們17排房只剩下你一個男人了,天這麽黑,你要保護我們,可不能逃脫啊 
  張古笑道:“我還指望幾個嫂子保護我呢!”

  小鎮都是連脊房子,一排五家。張古住的這排房子,位於小鎮最北端,編號第十七排。房後面,就是寬闊的莊稼地了。最近一段日子,除了張古,其他幾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
  變電所在小鎮郊外,大約一公里。張古跑步很快就到了。

  他進了值班室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問:  “馮鯨,怎麽搞的?”
  馮鯨說:“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給縣�打電話,占線,一直打不通。
  “今晚能來電嗎?”
  “那可說不准了。”
    張古罵起來。
  馮鯨還在一遍一遍地撥電話。

  張古說:“看來,我的報告只有明天到單位寫了。”說完,他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馮鯨突然在後面問他:“張古,你說,三減一等於幾?”
  張古回過頭,馮鯨正認真地看著他,等待他回答。張古覺得馮鯨的神情好像有點和平時不一樣。他有點莫名  其妙:“你說呢?”

  馮鯨:“我當然知道了。現在我問你呢。”
  張古一本正經地算了算,然後說:“我算不出來。”
_  馮鯨一下笑出來。
*  張古:“你到底要幹什麽?”

  • “答錄機”這個詞似乎沒觸動他什麽,他的眼睛東看看西看看。  |
      就這樣,張古把他抱出了門。 
      慕容太太在後面說:“他要是哭,你就給我送回來啊!” 
      天徹底黑了。 
      張古抱著他回到家�,把他放在提前給他準備好的小床上--張古的床是個雙人床,很寬大。他爲男嬰支的是鋼絲床,小多了。 
      男嬰坐下後,又開始認認真真地看張古的左瞳孔,神態像眼科大夫那樣。張古被看得心�發瘮。 
      他避開他的眼睛,轉身拿來兩個東西遞給他,一個是答錄機,一個是口琴。
      男嬰的眼睛終於轉移了。 
      他把黑色的答錄機推到一旁,抓過彩色的口琴,放在嘴上吹。他竟然吹出了聲音,很高興,一隻手揮來舞去 
      這樣看起來,他真是一個嬰兒,沒什麽異常。但是,張古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男嬰玩了很長時間,終於有點玩膩了,把口琴扔開了。 
      他跟前沒什麽好玩的東西了,這時候他抓起了那個黑色的答錄機。 
      張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男嬰擺弄了一陣子,似乎覺得答錄機也沒什麽樂趣,又把它扔在了一旁。 
      天晚了。張古爲他鋪好被子,給他脫衣服。 
      誰知他好像不同意,嘴�“嗚嗚咿咿”嘀咕著什麽,下了地,歪歪斜斜地走到張古的大床前,笨拙地朝上爬 
      那�埋藏著張古的剪子和擀麵杖。 
     真是怪了! 
      張古強行把他抱到爲他支好的小床上,他的嘴�又發出似乎很不滿的聲音,倔強地溜下地,又朝張古那張大床上爬。 

      張古把他抱回幾次,他每次都走過去。 
      最後,張古妥協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張大床上,而他睡在了爲男嬰準備的那張小床上。 
      上了張古的床,那個男嬰似乎滿意了,乖乖地讓張古爲他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  +
      張古故意把那個答錄機放在寫字臺的桌面上,動作很大。然後,他也躺下了。 
      他關了燈。 
      這一夜,更加黑暗,整個世界都被墨水淹沒了。恐怖迅速佔據了他的心頭。 
      那張大床在門口。而張古睡的這張小床在房子的最�面,他要跑出去,必須要經過男嬰。 
      這個男嬰,他不動聲色地搶佔了自己的地盤,剝奪了自己的武器!現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頭下,那根擀麵杖在他的身邊,張古想拿到它們太難了。 
      張古感到自己的情勢極爲不利。 
      那條無處不在的狗又開始叫了。今天,它的叫聲極爲古怪,很尖細,很婉轉,像一個女人在唱歌。
      張古儘量躲避這跑調的歌聲,專心致志聆聽男嬰的動靜,不漏掉一絲聲音。 
      男嬰靜謐,像死了一樣。 
      那個答錄機就在寫字臺上靜靜地擺著,離男嬰很近。那東西系著他的心思,也系著他的心思。 
      過了很長時間,張古終於聽到男嬰傳來了輕微的鼾聲,均勻而甜美。 
      聽別人睡覺是很容易困的。睡意在張古的腦袋�彌漫,越來越稠粘,像一鍋糨子。他像粘在蜘蛛網上的蚊子  ,越踢騰越黏糊。 
      他堅持著。 
  • 他知道,只要自己睡過去,那男嬰就得逞了。今夜,他只許成功,否則,更沒有人能夠看清男嬰的真面目了 

      爲了引蛇出洞,他也由淺入深地發出輕微的鼾聲,而且和那個男嬰的鼾聲參差不齊,很逼真。 
      類比鼾聲更容易睡過去。又過了一些時間,張古真的堅持不住了…… 

      這時候,他聽到除了他和那個男嬰錯落的鼾聲,這屋子�還有另外一絲聲音。他一下就精神了。 
      他輕輕擡起頭,影影綽綽看見那個男嬰一邊發著舒緩的鼾聲一邊悄悄下了地,他一點點靠近了寫字臺上的那個答錄機! 
      那條狗突然不叫了。 

      張古嚇得面無人色!他終於親眼看見這個男嬰的另一面了! 
      那男嬰拿起答錄機,躡手躡腳地朝外面走去,他的動作敏捷而無聲。他的鼾聲跟他的身影一起漸漸消失了。 
      張古爬起身,光著腳跟了出去。他豁出去了。 
      男嬰出了門,像狸貓一樣靈巧地向房子後面跑去。 
      張古跟他來到房後。 
      前面說過,17排房位於小鎮的最北端,張古家房後是高高的草叢,再往北就是開闊的莊稼地了。風吹過來,  莊稼“嘩啦啦”地響。 
      張古躲在房角,偷聽。 
      在這漆黑的夜�,男嬰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說話十分老練,而且張古聽出好像有一點河北口音。他對著答錄機,大聲說著一些奇怪的話:“口啞了,  聾了,五腑六髒流膿了!口啞了,耳聾了,五腑六髒流膿了……” 
      然後他號啕大哭,那哭聲像活人被油炸了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張古嚇得魂不附體,轉身跑進屋,躺在床上哆嗦起來。 
      那個男嬰很快摸進屋來,他輕輕關上門,輕輕把答錄機放在寫字臺上,輕輕爬上床去。他沒有弄出一絲聲音來,而且他一直發著鼾聲,綿長而恬靜,還夾雜著一句含糊不清的囈語…… 
      天終於亮了。 
      張古一夜沒睡,兩眼猩紅。 
      天亮了他的心就踏實了一些。 
      他認爲這個男嬰絕對是個異類,他屬於白天的背面,屬於另一種陰暗的時空。而現在太陽出來了,張古覺得好像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時間和地點,他不那麽害怕了。 
      此時,張古對男嬰充滿了仇恨。他已經基本肯定,17排房發生的悲劇都是他搞的鬼。 
      男嬰醒了。他在被窩�玩,嘴�“嗚嗚咿咿”地說著他的兒語。 
      張古對他的僞裝感到噁心和恐怖。 
      他裝做沒事兒一樣來到床前,對男嬰說:“走吧,我送你回慕容家。” 
      男嬰還在“嗚嗚咿咿”說著他的兒語。 
      張古爲他穿衣服的時候,手開始抖。他看見他的頭髮上有一個草屑,那無疑是他半夜出去時挂上的。 
      張古爲男嬰穿好衣服,要領他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那個答錄機裝進了口袋�。 
      他拉起了那個男嬰的手。他的心“怦怦怦”猛跳起來。他懼怕那只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手,他擔心他突然驚叫著抓住自己。 
      男嬰沒有抓他。他乖順地跟張古走了。 
      把男嬰送到慕容家之後,張古把鄰居們都叫到了慕容家。 

      李麻夫妻,卞太太,慕容太太,他們都不知道張古要幹什麽。那個男嬰拿起一隻皮球,在手中扔著玩,動作很笨拙。 
      張古突然指著那個男嬰大聲說:“這個孩子會說話!” 
    大家都愣了。 
      張古說:“昨天,我特意把他抱到我家去住。半夜的時候,我親眼見他拿著我的答錄機,溜到房後,錄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話,還鬼哭狼嚎。他是個怪東西!以前出的怪事都是
  • 都是他搞的鬼!” 
      大家都看那個男嬰。他專心致志地扔皮球玩,不小心摔了一交,爬起來,繼續扔。 
      李太太小聲說:“他還不懂事呢。你怎麽跟熊熊一樣編謊話呢?” 
      張古大聲說:“你不相信我?” 
      慕容太太說:“肯定是你做夢了。” 
      張古從口袋�掏出答錄機,說:“你們自己聽吧!” 
      他打開他的答錄機,讓每個人戴耳機聽。可是,每個人聽見的都是一群人在酒桌上說醉話的錄音。 
      張古不相信,自己聽,整盤盒帶都是同一個內容:在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上,大家在一起喝酒說醉話。其中他自己的聲音最多,最清楚。  
      張古傻眼了。 
      男嬰一心一意地玩著…… 
      一直沒說話的李麻說話了:“張古,最近你的身體可能有問題,你得到醫院看一看。”然後,他又俯在張古耳邊小聲說:“你是不是特別崇拜電影�的偵探?千萬別走火入魔啊。特別是不要再戴那個鴨舌帽了,更不要拄那個文明棍,鎮�人都感到好笑,只有沒人對你說罷了。” 
      張古竟然有了點動搖。他知道李麻說的話是什麽含義。
      難道昨夜自己在做夢? 
      三人成虎。超過十個人都說你是老虎,你差不多就會認爲你腦門上沒有王字那是鏡子的問題了。超過一百個人都說你是狗屎,那你基本上就會聞到自己身上有臭氣了。 
    那個男嬰對大人說的話一點都聽不懂,他還在玩他的皮球,嘴�發出嗚咿嗚咿的聲音。      李麻夫妻回家了。 
      慕容太太進廚房做早飯了。 
      有人牽了牽張古的衣角,他轉頭看,是卞太太。她低低地對張古說:“我相信你。”然後,她垂下頭,很怕事地走開了。 

      剩下了張古和那個男嬰。 
      這時候,那個男嬰停止了踢球,他轉頭看了看張古,那眼神簡直就像換了另一個人。
     


     
  • 16、鼠怕貓?貓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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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慕容太太領著叉到郵電所給老公寄挂號信。 
      郵電所的營業室�,人不少,大家排著隊。慕容太太領著叉排在最後面。 
      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朝著郵電所的方向走過來。她推著垃圾車,一邊走一邊慢悠悠地喊:“收破爛嘍!--” 
      她離郵電所大約還有50米遠。 
      如果這時候慕容太太走出來,那個男嬰和那個老太太就不會碰上面。因爲,慕容太太和那個男嬰出了郵電所要向另一個方向走。 
      可是,慕容太太的信還沒有寄走,她的前面還有四個人。最前面的那個人是個種地的農民,他什麽都不知道,郵電所的人一直在給他講解,如何寫地址和郵遞區號,很費勁。 
      慕容太太一邊和叉玩一邊等。她跟他玩的是猜指頭的遊戲: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的五指,只露指尖,猜哪個是中指…… 

      那個老太太走過50米所用的時間,應該比四個人辦理郵寄挂號信所用的時間短一些。 
      但是有一個鞋匠走過來。這個鞋匠有點神經兮兮,他逢人就強調他的一個唯物主義者。不過,他修鞋的技術很不錯。他走近那個老太太,對她說:“你如果收到那種不太舊的鞋,千萬賣給我,我修修補補還能穿。” 
      老太太說:“大都不成雙。” 
      鞋匠說:“扔掉這一隻肯定就會扔掉那一隻。我是一個節儉的人……” 
      一般說,這個鞋匠囉嗦起來,那時間不會少於十個人寄挂號信。 
      可是,到了慕容太太寄信的時候,偏偏出了點小問題:她的信封不是標準信封,不能郵寄。她只好在郵電所現買了一個信封,把封了口的信撕開,裝進新買的信封�,再重新寫郵遞區號和地址。 
      鞋匠終於走開了。那個老太太一步步朝郵電所方向走過來。 
      慕容太太的信成功寄出了,她領著叉走出來。 
      在絕倫帝小鎮郵電所門口,那個老太太和那個男嬰終於撞見了。 
      這是秋日的午後,天高雲淡,沒有南飛雁。太陽很好,有幾分慵懶。小鎮的街上沒幾個人,很太平,很安靜
      老太太看見那個男嬰之後就呆住了,她的雙眼充滿惶恐。 
      那個男嬰看到了老太太,也大吃一驚,好像十分害怕。 
      慕容太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牽了牽那個男嬰的手:“你怎麽不走了?跟媽媽回家。” 
      那個男嬰低下頭,立即跟慕容太太走了,沒有回一次頭。 
      那個老太太也推起她的垃圾車,急匆匆地溜掉了。 


  • 17、另一個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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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古的情緒極其低落。 
      他上班時沈默寡言,下了班就蒙頭大睡。他開始懷疑,自己經歷的是不是幻覺?自己的多疑是不是病症? 

      這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在路上,他看見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推著垃圾車走過來。路燈昏黃,她的臉色昏黃。 
      張古害怕極了。 
      他清楚,自己鬥敗了。現在,他像泄氣的皮球。他怕那個男嬰,怕這個古怪的老太太,他覺得他永遠都不可能弄清他和她之間那深邃的關係了。他已經自暴自棄,只想像烏龜那樣,圓團團地活著,一點不鋒利,好歹落個長壽。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永遠不和這兩個不吉祥的人相遇。 
      無數經驗告訴我們,你越不想遇到誰,保准就會遇到誰。這不,老太太在黑暗中走過來了。 
      張古想掉頭就跑。又一想,跑出一段路,一擡頭准會看見她迎面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那會嚇死他。 
      他就沒有跑,他不情願地迎著老太太走過去。 
      老太太一如既往地走過來,她的步履很慢,關節像生�了一樣。 
      終於,她和張古走到一起了。張古膽怯地低下頭去。 
      她並沒有停下來,她推著垃圾車一直朝前走,看都不看張古,眼睛直直地瞅著前方。 
      兩個人擦肩而過之後,張古感覺她慢慢停了下來。他不敢回頭,只聽見她在他背後硬邦邦地說:“你站住。 

      張古哆嗦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見那老太太果然停下了,她背對著自己,並沒有轉過身來。 
      “你想不想知道那個奇怪的嬰兒是怎麽回事?”她說。她的聲音很像機器發出來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張古小聲說:“我想……不想……知道。” 
      她冷冷地說:“你去太平鎮看看吧。” 
      張古怎麽能相信這個老太太呢?他甚至懷疑她是調虎離山,把自己騙出去,他們好實施更大的陰謀。 
      他壯著膽子問:“你怎麽讓我相信你?” 
      老太太歎口氣:“你不信就算了。” 
      然後,她推著垃圾車就走了。張古一直看著她,直到那蒼老的背影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更黑的地方。 
      張古快步朝家走去。一路上,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生怕那個老太太跟上來。 
      躺在床上,張古反復回味她的話,他又一次肯定了自己以前的猜測,他又開始信任自己的耳朵、眼睛和神經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走一趟。 
      他覺得自己的行爲像反腐敗一樣充滿莊嚴性。 
      從絕倫帝到太平鎮雖然只有一百公里,但是路不順,要轉兩次車。 
      張古當天晚上就到了太平鎮。太平鎮有三個絕倫帝那麽大。 
      他在旅店住下之後,就跟開店的老闆套近乎,打聽相關的消息。那個老闆是個極其熱心的人。很快,張古就得到了一個重要的資訊。 
      張古:“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奇怪的嬰兒?” 
      老闆:“你說的是不是那個賣藝的嬰兒?” 
      張古:“賣藝的?” 
      老闆:“最近鎮�來了一個賣藝的,他領著一個孩子,才1歲左右,會唱戲,特別神。” 
  • 張古:“那不是神童嗎?應該好好培養。” 
      老闆:“走江湖賣藝的,饑一蹲飽一頓,哪有那份閒錢呀。” 
      難道是另一個叉? 
      第二天,張古早早就來到街上尋找那個賣藝的人。 
      終於,他在馬市看見了他們。圍觀者�三層外三層。 
      張古擠進去,見那個嬰兒正在表演。 
      他小小的,卻穿著特製的花花綠綠的古代戲裝,臉上化著濃濃的戲妝--有一種說不清的怪異。張古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是張古感覺他就是叉。他的臉盤、五官、眼神,張古無比熟悉! 
      張古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又一想,他怎麽可能是叉呢?於是,又不自覺地朝前擠了擠。 
      男嬰的聲音尖尖的細細的,他在唱:“日落西山黑了天,我打馬過了陰陽關……”是巫婆跳大神時的唱詞。 
      一個大人在後面拉胡琴,胡琴的聲音也尖尖的細細的。 
      張古第一眼看見那個大人,心中就抖了一下。他的臉上有刀疤。張古覺得他正是算卦�說的惡人。 
      旅店老闆曾對他說,賣藝人自稱那個男嬰是他的孩子。可是張古卻覺得,那個男嬰更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而那個惡人在幕後在暗處操縱著他。 
      大家往場子�扔錢。張古也學著樣子往場子�扔錢。 
      他耐心地等著散場。他想靠近這個男嬰,弄清他到底是木偶,還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有很多的問題要問他你到底多大年齡?你從哪里來?你到哪里去?你知不知道還有一個跟你一樣的男嬰?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你們  一共有多少?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天快黑了,人漸漸少了,那個惡人開始收場了。 

      張古裝成沒事人,晃晃悠悠走近他們:“老闆,今天收入不錯吧?” 
      那個惡人看了張古一眼,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充滿敵意,他加快了收拾東西的速度。 
      張古有點不自在。 
      他看了看那個男嬰。他的身上還穿著花花綠綠的戲裝,臉上還化著濃濃的戲妝,等於戴了一個面具。張古根本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他像木偶一樣坐在一塊石頭上,一言不發,紋絲不動。    張古蹲下身,試探地問:“你多大了?” 
      男嬰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個惡人突然在旁邊吹了一聲奇怪的口哨,像一種什麽暗號,這個男嬰像一隻被馴化的猴子,聽了那口哨聲  ,立即靈敏地竄過去。 
      那個惡人扯著他的手,急匆匆地走開了。 
      他根本不讓張古靠近這個男嬰。 
      張古甚至不敢斷定這個男嬰是不是一種像人的動物。……那天晚上,張古又聽見了那條狗的叫聲。張古在心�說:相隔一百公里,決不可能。但是那叫聲確實一模一樣。第二天,張古又去了。 
      他還想接近那個男嬰。
      那個惡人對張古更加防範,雖然圍觀的人很多,現場很嘈雜,但是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張古。看見了張古,他就像看見了克星一樣,立即對那個男嬰吹了一聲奇怪的口哨,那男嬰就不唱了,竄到他身邊。他迅速收了場,扯著那個男嬰離開了。 
      離開時,他惡狠狠地瞪了張古一眼,雖然離得挺遠,但是張古感覺到那眼神�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兇惡。 
      張古覺得,對於男嬰,這個惡人似乎具有一種不可抗拒力。他還感到,男嬰好像是這個惡人的一部分。 

  • 晚上,張古睡不著,回想那惡人的眼神。他在分析,判斷…… 
      那個男嬰出現在絕倫帝是用一種被遺棄的方式。 
      這個男嬰出現在太平鎮是採用賣藝的方式。 
      絕倫帝的那個男嬰決不是真正被遺棄。 
      太平鎮的這個男嬰也決不是真正賣藝。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張古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他只知道,那個男嬰給絕倫帝制造了悲劇,這個男嬰也一定要給太平鎮帶來災禍。 
      第三天,張古又找那兩個神秘的賣藝人去了。 
      不過,這一次他不想打草驚蛇。 
      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化了一下裝:換了一身新新人類的衣服,把頭髮染成了棕色,又換了一副新款墨鏡。 
      他遠遠地站在圍觀的人群之外,等候散場。 
      他的化妝是成功的,那個惡人好像沒有發現他。演出一直在繼續,直到天一點點黑下來才散場。 
      張古看著那個惡人扯著那個男嬰離開了。他遠遠地尾隨在後面,看他們到  底幹什麽去。 
      月光不明不白。張古的眼睛有工作,顧不上看路,走得磕磕絆絆。他跟蹤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穿過一條又一條胡同,他們一直沒有停下來。最後,張古跟著他們竟然來到了野外。 

      兩個賣藝人還是沒有停,仍然急急地朝前走。 
      出了鎮子之後,張古感到好像不是那個大人扯著那個男嬰走了,而是那個男嬰扯著大人走了。 
      他們越走越快。 
      張古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張古就跑起來,緊緊跟在他們身後。風刮起來,公路兩邊的樹葉子竊竊私語。一隻貓頭鷹突然飛出來,向遠方飛去,它的翅膀“呼啦啦”響。
      張古的心�有點發毛:他們不會像鬼故事�講的那樣,把我領到一個墳地去吧? 
      正想到這�,那個男嬰突然轉過身來!
      他身上的戲裝還沒有脫去,臉上的戲妝也沒有洗掉,他那樣子在不明不白的月光下極其恐怖。 
      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也隨著他轉過身來。 
      男嬰說話了,他的嗓音竟然很粗:“哎,咱們一起走好嗎?” 
      張古嚇得掉了魂,轉身撒腿就跑。他當然是朝著有燈火的地方跑。 
      ……第二天,男嬰和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沒有出現。 
      接連三天,他們都沒有出現。 
      張古站在太平鎮的十字街頭,東西南北茫然張望,不見他們的蛛絲馬迹。他知道,他們在暗處,時時刻刻在窺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如果他不離開太平鎮,他們決不會露頭。他們就像夏日的蟈蟈,草深不知處。 
      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操縱男嬰只是表像?    實際上,是那個男嬰操縱著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 
      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背後有更可怕的秘密? 

      張古得不到答案。 
  • 18、霧濛濛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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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古回到絕倫帝小鎮的時候,天擦黑了。 
      他徑直來到小鎮西郊野地�的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太多太多的懸疑,只有去追問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 
      他輕輕推門進了屋。 
      電線那光明的觸角還沒有伸到這�來。屋�點著一隻油燈,很暗,一股黴味撲鼻而來。張古乾咳了幾聲。 
      他走進了一個很老舊的年代。 
      那個老太太在炕上坐著,好像在想什麽心事。屋子�擺放的大多是廢品。最讓張古討厭是那一堆堆人的頭髮 
    ,落滿了灰塵。 
      老太太頭也不擡地問:“看見了?” 
      “看見了。可我還是不明白……” 
      “34年前,我生了三胞胎。我生他們的前一個月,丈夫就暴病身亡了……” 
      張古大氣都不敢出,怕落下一個字。 
      老太太:“山�人,日子苦,好不容易把他們三個養活了。可是時間長了,我漸漸覺得不對頭,他們的身體 
    過了1歲就不再長了,很怪……” 
      老太太:“這樣的事,地球上肯定再沒有了,偏偏發生在我家。” 
      老太太:“我一個女人,沒有力量養他們一輩子。後來,我把他們遺棄了。那一年,我給他們煮了滿滿一鍋 
    粥,讓他們吃,然後我哭著就走了,從此四處漂泊,像野狗一樣給自己尋食……” 
      老太太:“很多年過去了,我的心�一直放不下他們,又回到山�一次,發現他們都不在了。聽一個山�人 
    說,他們三個有一個死了,死在山路上,被他看見,他就地挖了一個深坑,把那孩子的屍體埋了。另兩個下落不 
    明,不知死活。我四處尋找,終於聽說有一個神秘的男嬰出現在這個小鎮,我就來了……” 
      張古驚駭地說:“他會不會是死去的那個?” 
      老太太歎口氣:“我都不知道哪個死了。” 
      張古有點呆了,他自言自語:“也許絕倫帝的這個是死去的那個,也許太平鎮的那個是死去的那個。或者, 
    他們都是人,還有看不見的第三個,一切都是他作怪……” 
      老太太:“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一直想戳穿他,因此我對你有敵意。我想嚇你。直到迢迢死,我再也不忍心 
    看著他害人了……” 
      34年了。 
      如果是人,這個古怪男嬰今年應該34歲了,跟我同歲,1967年出生,據我母親說,那一年的向日葵大豐收, 
    一望無際的金黃。 
      突然,張古聽見窗外有響聲! 
      他猛地擡頭一看,竟然看見了男嬰的那張醜醜的臉! 
      臉。 
      那其實是一張有表情的面具,一閃,就不見了,短暫得像幻覺。 
      張古跑出去四處看,沒有臉,只有荒草。 
      張古向鐵柱正式報了案。 
      收破爛的老太太是男嬰的親生母親,她是鐵證。 
      鐵柱跟張古來到17排房,撲進慕容太太家。屋子�,只有慕容太太一個人。 
      鐵柱:“那個男嬰呢?” 
      慕容太太帶著哭腔說:“我正找呢!都不見幾個小時了,真是急死人!” 
      張古說:“嫂子,都是他幹的!” 
      慕容太太:“什麽事?” 
      張古想了想,低聲說:“包括迢迢……” 
      慕容太太知道這一次不可能再是誤會了,因爲警察都出現了。她跌坐在椅子上。 
      男嬰像他莫名其妙地出現一樣,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 19、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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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嬰失蹤後,17排房譁然,全鎮譁然。 
      李麻恨得咬牙切齒,他發誓要把那個男嬰煮了。 
      慕容太太又一次爲萬分冤枉的迢迢哭得死去活來。 
      連類的婆婆家猜測連類的精神失常也跟那個男嬰有關,怒不可遏。 
      卞太太爲她的破碎的婚姻連聲歎息。(對比起來,丟錢一點都不算什麽了。) 
      馮鯨也爲他玩弄了自己的情感和人格而惱羞成怒…… 
      可怕的男嬰成了小鎮的焦點新聞,所有人都在談論,所有人都在咒駡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那些日子, 
    大家一見到陌生的小孩兒就有一種恐懼感。 
      實際上,不僅僅是絕倫帝小鎮,方圓幾十�都在傳說著那個可怕的男嬰。還有人專門從很遠的地方跑到小鎮 
    來,打探更細節的內容…… 
      男嬰徹底消失了,連一根頭髮都沒有留下,連一個腳印都找不到,連一聲咳嗽都聽不見。 
      大家除了憤怒,沒有任何辦法。大家都以爲那男嬰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天上午,馮鯨打電話對張古說:“我搞到了一個算命的軟體,能算出一個人的前生前世。你把你的生日時 
    辰告訴我,我給你算算。” 
      張古說:“我對這種遊戲最不感興趣了。” 
      馮鯨:“玩玩唄。” 
      張古就把自己的生日時辰告訴他了。末了,張古說:“哎,你順便給那個男嬰算算。” 
      馮鯨:“不知道他的生日時辰,沒法算。” 
      張古想想說:“就是。” 
      馮鯨要放下電話了,張古還不死心:“你就按他出現的那個日子那個時辰算吧。” 
      馮鯨:“那不會准。” 
      張古:“我覺得不會錯。” 
      下午,馮鯨又打電話來:“張古,你猜你的前生前世是什麽人?” 
      張古沒什麽興趣。 
      馮鯨興奮地說:“你是朝鮮人!你是個女的,出生于江東郡,你的工作跟航海有關,好像是繪圖之類。你愛 
    吃橘子和榴蓮。除了你老公,你一生跟三個男人上過床。你死於一個比你弱小的人之手。” 
      張古說:“別胡扯了。” 
      馮鯨:“我在幫你尋根呢。你知道我前生前世是幹什麽的?我是非洲人,尼日利亞人!我屬於尼日利亞西部 
    的優羅巴族,信奉阿尼迷教,我是男的,我的職業是鹽凱瑞森林公園的警察。我死於44歲。” 
      張古問:“你算沒算那個男嬰呀?” 
      馮鯨卡殼了。 
      張古:“你說呀!” 
      馮鯨低低地說:“我算了,很奇怪,他沒有前生。” 
      張古心�一冷。 
      怎麽就這樣巧?連算命軟體都跟著湊熱鬧。 
      半個月後,沒有前世的男嬰突然在網上出現了。 
      在絕倫帝小鎮�,在這個冷冷暖暖的塵世上,男嬰還有一個朋友,他是三減一等於幾。男嬰回來向三減一等 
    於幾告別。他在網上說: 
      我不是鬼。 
      我是一個永遠的嬰兒。 
      你們這個世界,很高大,很威武,很粗糙,很冷酷,而我,其實很弱小,這個世界
    伸出一根手指,就會殺死我。 
  • 而那個狠毒的女人,她竟然遺棄了我們三個親兄弟,請記住吧,我們生生世世都不能原諒她。 
      本來,從她扔掉我的那天,我就和她斷絕了血脈關係。可是,當我絞盡腦汁,耗盡能量,竭盡全力,爲自己 
    開鑿出一塊可以苟延殘喘的空間,她突然又出現了,來戳穿我的來歷和秘密……誰最清楚你生命的死穴?當然是 
    製造你生命的人。 
      現在,我沒有出路了。 
      我不是鬼,我要是鬼就好了,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出路。 
      但是,我堅信我也不是人。從我懂得思考自己是什麽東西的時候起,我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像我這樣 
    的怪物,早該在這個塵世上消失。 
      絕倫帝的人,我知道你們恨我,等到八月十五月亮圓的那天,我會自己銷毀自己。只求你們一件事,幫我把 
    我埋掉。 
      三減一等於幾,我不是鬼,你肯定不相信。你肯定恨我,恨我欺騙了你。不過,你是這個世間惟-和我說話 
    的人,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會想念你。我將永遠記住那一個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在網上聊天,真幸福。我希望下 
    輩子還能托生一個人,和你在網上相遇,希望那一世我真的是一個女孩子,一個眉毛很漂亮的女孩子…… 
      馮鯨給張古打電話,他害怕地說:“這個男嬰反復說他不是鬼,我怎麽覺得……” 
      張古冷笑了一聲:“一個人越強調他沒醉越說明他醉了。同理,一個人越強調他是鬼越說明他不是鬼。” 
      馮鯨:“你的意思是……” 
      張古:“我也糊塗了。” 
      兩天後就是陰曆八月十五。 
      這天清晨,全鎮人都早早爬起來,四處觀望,四處打探。 
      終於有人驚呼,小鎮北郊一個農民看護莊稼的窩棚著火了。人們馬上就猜到了什麽,傾巢而去。 
      大家遠遠看見那熊熊大火,越燒越旺。 
      大家三五成群,拉拉扯扯,終於走近了窩棚,那火都快燒盡了。 
      有人上前扒開灰燼,終於露出一個屍體,一個小小的屍體,黑乎乎的,像燒焦的土豆,令人不忍目睹。 
      天高雲淡,秋風瑟瑟。 
      收破爛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跑來了,她坐在那男嬰的屍體旁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孩兒啊!我一次又一次地 
    害死你啊!--”沒有一個人跟著落淚。

    大家把那男嬰埋了,埋得很深。
  • 20、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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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毒的男嬰自焚幾個月了。 
      好人都活著。大家對那個男嬰的談論,漸漸少了。上班的上班,經商的經商,做工的做工,哄孩子的哄孩子 
    ……絕倫帝小鎮似乎恢復了平靜的生活。 
      只是,一些傷痕是無法平復的。 
      那幾顆不幸的心,還在流著血。冬天已經來臨,小鎮變得很冷靜。天寒地凍,不宜出門,人與人之間也好像 
    疏遠了。 
      17排房的幾個女人,在周二和周四的晚上依然打麻將。 
      她們中有人性愛被奪,有人愛女被殺,有人婚姻被撬,她們是想來麻醉自己。過去,她們賭的錢很小,現在 
    的輸贏卻越來越大。她們在強行轉移注意力。 
      冬天快到了。 
      我曾經在歌�唱到: 
      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藍地白, 
      那疙瘩向日葵金燦燦滿世界地開…… 
      絕倫帝小鎮在中國最北部,那是最冷的地方。前面發生的故事,正好發生在天氣暖和的季節,沒顯出特色。 
    現在,大家終於可以見識什麽是冰雪寂寞了。 
      小鎮下雪了,很厚很厚,雪的下面是青的磚,紅的瓦。 
      蚊子,蒼蠅,臭蟲……所有的髒東西都滅絕了。小鎮一下就進入了童話。整個世界變得更純潔,更寬容,更 
    緩慢,更幸福。 
      晚上,埋在肥雪下面的房舍亮著燈,那柔柔的燈光十分溫馨,十分傷感。 
      一個窗子�,四個女人正在打麻將。那窗子擋著窗簾,沒有一點縫隙--她們開始提防黑夜了。燈光映出花鳥 
    魚蟲。 
      這個晚上,卞太太特別倒楣,總是輸。 
      李太太逗她:“你是不是來事兒了?” 
      卞太太:“就是,要不然怎麽這麽揹運。” 
      李太太:“再這樣輸下去,你就把人都輸給我們啦!” 
      卞太太:“錢還多呢,人你們是贏不去的。” 
      李太太:“那可不一定喲。” 
      說著,李太太又和了,和么筒,三家輸。卞太太坐莊,輸雙倍。她掏口袋,沒錢了。她強笑道:“真讓你們 
    贏光了。我得回家取錢去。” 
      李太太說:“別回去了,都是開玩笑。你再輸,就欠著。” 
      卞太太:“那不行。” 
      李太太:“要不,我借你一點,你先玩吧。” 
      卞太太就跟李太太借了些錢,繼續玩。可是,她的運氣實在是太糟糕了,很快她又輸光了。她說:“不行, 
    我回家去取錢。” 
      李太太:“得了,我再借給你一點。” 
      卞太太說:“那像什麽話?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堂堂的。房子、籬笆、樹之類的靜物一清二楚,它們的陰影卻更加幽深。這世界有太多 
    的陰影,那都是物質的另一部分。卞太太的身後也帶著一個陰影,它長長的,怪怪的,毫無依據。 
  • 雪很厚,卞太太的腳踩在上面,很響,好像身後跟著一個人。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惡狠狠地把迢迢推進井�去。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像鋸木頭一樣割著李麻的陽具。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趴在連類的窗前裝神弄鬼。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在黑暗中像吃蘿蔔一樣把她家一提包人民幣都吞進了肚子�。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在大火中齜牙咧嘴地扭曲…… 
      她頭皮發麻了。 
      她想返回去,又怕人家認以爲她是不想拿錢,找藉口。而且,這時候,她朝後退和朝前走,距離是相等的, 
    離家可能還更近一些。她硬著頭皮,加快腳步,繼續朝家走去,“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她家的窗子黑洞洞的。她想,進了門,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即把燈打開。 
      她疾步走進家,嚇得魂都飛了-- 
      那個男嬰死而復生,他正坐在電腦前操作電腦! 
      房子�很黑,電腦的光射在男嬰的臉上,慘白。他在專心致志地打字,“啪嗒,啪嗒,啪嗒--” 
      卞太太沒命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尖叫:“來人哪!--” 
      她的腿已經不聽使喚,剛剛沖出她家的院子,就滑倒在雪地上,站不起來了。她在雪地上一邊朝前爬一邊淒 
    厲地呼喊:“快來人哪!--” 
      李麻跑出來。他沖到卞太太跟前,大聲問:“怎麽了?” 
      卞太太緊緊抱住男人,只是說:“鬼!鬼!鬼!……” 
      很快,那三個打麻將的女人都出來了。 
      卞太太平靜了一些,她扶著男人站起來,指著她家那黑洞洞的窗子,哆哆嗦嗦地說:“那個嬰兒又活了,他 
    在我家�……” 
      李麻愣了愣,接著,他就站起來,撿起一根木棍子,黑著臉朝卞太太家一步步走過去。他擡腳狠狠踹開門, 
    跨進去…… 
      女人們都在外面的雪地�觀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們看見卞太太家的燈亮了,李麻拎著木棍子又走了出 
    來。 
      他根本沒看見什麽男嬰,那電腦也沒有開--他還摸了摸,那機器一點都不熱。 
      他走到幾個女人跟前,扔了那根木棍子,說:“卞太太,你是不是神經太緊張了?” 
      卞太太信誓旦旦地說:“我千真萬確地看見他了!” 
      李麻:“那就是你活見鬼了。” 
      這時候,張古到了。 
      李麻對他講了剛才的事情。 
      張古沈重地說:“我剛剛在電腦上收到男嬰寄來一封電子郵件,是永�的嬰兒發來的。我相信,卞太太沒有 
    看錯。只是,我不知道這個男嬰是哪個男嬰,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有幾個男嬰,以及哪個是活的哪個是死的。” 
      幾個女人又慌亂起來。 
  • 李麻問:“他有沒有說他要幹什麽?” 
      張古從李麻的音調�明顯聽出了他的緊張,他說:“他要害的是我,你們不要怕。” 
      李麻:“他爲什麽要害你?” 
      張古:“可能因爲我和他作對了。” 
      大家都靜默了。他們都暴露在亮堂堂的月光下,白瑩瑩的雪地上。 
      張古勉強笑了笑,說:“都睡覺吧。有什麽事,我一個人擔著呢。” 
      李麻拍了拍張古的肩:“你小心啊。”然後,他低聲對太太說:“別玩了,回來睡吧。” 
      李太太像小孩一樣點點頭。 
      慕容太太拉了拉卞太太,說:“你到我家�住吧。” 
      卞太太餘悸未消地拉了拉那個話務員,說:“今夜,你和我們一起住吧?” 
      那個話務員帶著哭腔說:“你讓我回家我敢走嗎?” 

    21、絕頂驚怵 
    ---------------------------------------------------------------------------- 
      男嬰又出現了! 
      他給張古發電子郵件用的信箱是?a  href="mailto:Gqqs773@263.net">Gqqs773@263.net。 
      從頭至尾是一個夜故事。 
      大家都睡了,男嬰就醒了。 
      他慢慢睜開他那異類的眼,類似貓頭鷹的眼,三隻。他對黑暗中的世界一目了然。他縮著脖子蹲在樹枝上, 
    靜默得像一個雕塑。他懷抱陰謀,他表情不詳,他可以這樣一動不動埋伏一萬年。 
      大家都睡得很深沈,對那眼光毫無察覺。 
      只有張古一個人擡起頭,無意地朝樹上看了一眼。最初他什麽都沒發現,只看見了密麻麻的樹葉。突然,他 
    看清其中有一片不是樹葉,而是一個古怪之物!他的心�毫無防備,被嚇了一大跳。他定睛再看,發現那鋪天蓋 
    地的樹葉原來都不是樹葉,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古怪之物!無數的眼睛都在盯著他,他徹底癱軟了…… 
      小鎮居民集體感到無助。 
      很多人都到17排房來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掌握更多的資訊。而張古成了焦點的焦點,他像接受採訪一樣 
    回答大家各種問題。 
      最後,善良的張古安慰大家:“他只是要害我,跟大家沒關係。你們不要太驚慌。” 
      大家散去後,他就一個人坐在房後的雪地上,思謀對策。 
      他本來想和鐵柱說一說,但是鐵柱是警察,他不會相信任何鬼魅之類的事。他就只有自己靠自己。 
  • 可是,他一直坐到天黑,也沒想出任何好辦法。 
      進了家門,他的心想漏了底一樣空虛虛。 
      他不敢打開電腦。 
      他怕遇見那個永遠的嬰兒。 
      他以爲他變成了一具黑糊糊的屍體一切就平安無事了……大錯特錯了!他不會消失,他永不會消失,因爲他 
    是永遠的嬰兒! 
      張古知道他的厲害了。 
      過去,男嬰威脅著小鎮每一個人,張古覺得自己是衆人中的一個,目標很小。而現在,男嬰不理睬所有的人
    了,他只害張古一個人。 
      張古一下感覺很孤獨。 
      他站起身,把後窗緊緊地關上了。窗外的雪野一望無際,有高高的乾草在夜風中搖來晃去,很荒,天一黑, 
    有點陰森森。然後,他又把門閂上。 
      他躺在床上,關了燈。 
      黑暗一下就把他包圍了。現在,什麽都看不見了,他很恐懼,又打開了燈。 
      燈光狠狠刺他的眼睛。現在,什麽都被看見了,他更加恐懼,趕緊又把燈關了,然後,他抓過被子緊緊蒙在 
    頭上…… 
      外面,那條狗又狂叫起來,叫得很急躁,聲音都嘶啞了,好像看見了人類看不見的什麽東西。不知道過了多 
    久,那叫聲才低下去,低下去,最後沒有了。 
      四周安靜得不正常。 
      張古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慢慢慢慢慢慢移開頭上的被子,挑眼一看,他的電腦竟然自己打開了! 
      接著,他就看見了那個男嬰--他在漆黑的電腦螢幕上一點點顯出影來,嘴�像念經一樣叨咕著:“你和那個 
    惡毒的女人一樣丟棄我……你要揭穿我……你把我逼得自己燒死自己……” 
      張古連滾帶爬翻下床,倉皇撲向門口,手忙腳亂地打開門閂,沖出去,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男嬰跟上來。 
      天太黑了,沒有一個人影。那條怪怪的狗也不知藏到哪去了。 
      張古快速奔跑在積雪的街上,他不停地大聲呼救。那男嬰光著腳丫,臉色鐵青,緊緊跟在他的後面。他好像 
    根本不呼吸,在這個冰天雪地�,他的嘴邊竟然沒有白花花的哈氣。 
      終於,張古看見了人,兩個,或者三個,他們裹著厚厚的棉衣站在路邊,看不清他們是面孔和表情,他們靜 
    靜地觀望著這一場追逐,極其木然。 
      他們都怎麽了?都變成了木頭人? 
      這不關他們的事,不關任何人的事。男嬰誰都不理,就追張古一個人! 
      張古很快跑到了郊外。一片曠野,連人都沒有了。 
      他實在跑不動了,兩條腿越來越沈。回頭看,男嬰還在身後跟著他。他臉色鐵青,眼睛盯著張古,急速移動 
    兩條小小的腿,速度特別快。他那不是跑,更像是競走。 
      突然,張古看見了小鎮西郊的那座孤零零的房子!他不知道是福是禍,病急亂投醫地沖過去。那個小心輕放 
    的嬰兒,踏過荊棘,跳過石塊,緊緊跟隨,像一輛坦克。 
      那房子沒有點燈,很黑。 
      張古撞開門,一步跨進去,看見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在黑暗中坐在炕上。炕上鋪著破舊的席子。 
      他說:“快救我!” 
      老太太朝他冷笑起來,突然厲聲叫道:“三減一等於幾?” 
      他懵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老太太接著又尖尖地叫道:“哪個是活的?哪個是死的?你算清了嗎?!” 
      完了。 
      他回過頭,看見那男嬰已經進來了,他坐在門檻上,堵住張古的退路,陰森森地看著張古…… 
  • 張古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他驚恐地朝前面看看,又朝後面看看,門和窗都關得嚴嚴的。他的全身被冷汗濕透了。 
      從噩夢回到現實,應該長出一口氣,可是,張古的真實狀況也不樂觀,比夢�好不了多少--那個男嬰莫名其 
    妙地回來了。 
      張古的心更加沈重起來。 
      男嬰千變萬化,男嬰無處不在,男嬰不可抵擋! 
      張古多希望現在還是一個夢啊! 
      他盼望再醒一次,那個真實的世界鶯歌燕舞,陽光明媚。正像周德東在歌�唱的那個樣子--那疙瘩沒有妖魔 
    鬼怪,那疙瘩居民善良無猜…… 
      在那個真實的世界�,他還交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他和她在美麗的河邊聊天,他說:“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一個題目叫“三減一等於幾”的怪夢,夢見鎮上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男嬰,我得罪了他,他在網上通知我,要索 
    我的命。在那個夢�,我夢見我躺在床上睡著了,又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中的夢�,那個男嬰死而復生,他誰 
    都不追,就追我一個人。誰都不幫我。我跑啊跑啊,男嬰終於把我趕進了一個黑屋子……這時候,
    我一下從那個夢�的夢�醒來了,我在夢�想,現在自己醒了,不是做夢了,那男嬰很快就要來索自己的命…… 
    別提多恐怖了!” 
      在那個真實的世界�,張古還見到了他崇拜很久的周德東,甚至還跟他握了握手……他對周德東講了他的夢 
    ,專門寫恐怖故事的周德東笑著說:“這故事太平常了,不可怕,不可怕。” 
      ……以上這些只是想象。張古不可能再醒了。 
      這就是現實:男嬰又出現了! 
      這就是現實:那個號稱不怕鬼的周德東遠在京城,而且,聽說他從來不敢在夜�寫
    恐怖故事,看來從他那�是借不上一點精神力量了…… 
      張古突然有想哭的感覺。 
      想起夢中那老太太的話,他的心一抖--是的,自己永遠弄不清三減一等於幾。 
  • 22、又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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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古就是張古,他的鴨舌帽、墨鏡、煙斗、文明棍可不是擺設。 
      儘管他很害怕,很頹廢,但是他沒有崩潰,也沒有放棄,他痛苦地分析著思考著推理著,他掙扎著依然要解 
    開懸疑。 
      現在,他決定再去找那個賣藝的男嬰。 

      他還是要弄清三減一等於幾這個算術題。從某種角度看,這是一個最玄奧的人類永遠弄不懂的問題。 
      張古請了假,又跑到太平鎮去了。 
      在車上,他像啞巴一樣,一言不發,眼睛賊溜溜地觀察著四周的每一個人。他旁邊是一個女人,她抱著一個 
    嬰兒,那嬰兒一直在哭。 
      他到了太平鎮,輕車熟路地住進了上一次住過的那家旅店。 
      他向老闆打聽那個臉上有刀疤的賣藝人,老闆說:“他早就離開這�了。” 
      張古:“再沒回來?” 
      老闆:“沒有。” 
      張古傻了。三減一等於幾,永遠不會有答案了。他不甘心,又問:“有沒有關於他們的音信?” 
      那老闆想了想說:“有一個走南闖北的米販子,經常在我這�住,他倒是說過,他在一個挺遠的地方見過一 
    個人,臉上有刀疤,和那個賣藝人長得特別像。不過,他是賣老鼠藥的,身邊也沒有什麽嬰兒。” 
      張古心中更疑惑了,他接著問:“你好好想一想,那個米販子是在什麽地方見過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 
      老闆撓著腦袋想半天,說:“是……方正縣。” 
      那晚上,張古好像又聽見了那條狗叫,叫得十分驚惶,十分急迫。可是,這世上的人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麽。 
      方正縣離太平鎮更遠。可是,第二天,張古毫不猶豫就買了一張車票,向方正縣進發了。 
      經過長途顛簸,他終於到達了那個陌生的縣城。 
      下了車,他顧不上勞累,到處尋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有人告訴他,第三百貨商店門口有個賣老鼠藥的,可是,他的臉上沒有刀疤。 
      張古決定去看看。 
      他遠遠地看見第三百貨商店的招牌之後,腳步慢下來,心開始怦怦狂跳。 
      他果然看見了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是他!是他!--即使到了天涯海角,張古也能認出他的長相。 
      張古敏捷地躲到一個牆角後,一邊觀察他一邊思謀下一步該怎麽辦。最後,他挺了挺脊梁,徑直走過去了。 
      那個人好像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他平靜地看著張古走近。 
      張古發現他臉上真的沒有刀疤,而且,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兇惡,很和善,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張古蹲在他的面前,問:“那個男嬰呢?” 
      賣老鼠藥的人似乎很莫名其妙:“什麽男嬰?” 
      張古想了想,說:“就是那個會唱戲的男嬰。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賣老鼠藥的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買老鼠藥嗎?” 
      張古:“你別裝糊塗。他去哪里了?” 
      賣老鼠藥的人肯定地說:“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張古的口氣比他更肯定:“我不會認錯。” 
      賣老鼠藥的人有點惱了:“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小孩丟了,就去登尋人啓事,你問我幹什麽!” 
  • 張古盯著他的臉,判斷他到底是真是假。終於,他淡淡地說:“咱倆心�都明白。” 
      賣老鼠藥的人把頭轉向別處,說:“你神經有毛病!” 
      張古想了想,站起來說:“好吧,就算我認錯人了。”他離開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之後,心情有點沮喪。他不 
    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就在大街上彳亍。一張張陌生的臉從他的眼前飄過去…… 
      半個小時之後,他又回去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了。 
      他慢悠悠地來到他的跟前,執著地說:“最後,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那人緊緊盯著張古。 
      張古伸出一個手指,強調:“只問一件--” 
      “你說吧。” 
      “你能不能告訴我,最初他是怎麽出現的?” 
      賣老鼠藥的人左右看看,附近沒有人,他突然兇相畢露,低低地說:“那天晚上停電了!” 
      次日,張古返回了絕倫帝小鎮。 
      他下車之後,徑直去了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的房子。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夕陽如血。一隻烏鴉在乾枯的樹上叫,這是天地間惟一的聲音。 
      老太太還坐在炕上想著她的心事。張古的到來,她毫不驚詫,似乎早在她預料之中。 
      張古進了屋,開門見山地說:“我懷疑,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沒說話。 
      張古又說:“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咳嗽了一聲,終於開口了:“走的那個是人是鬼?來的這個是人是鬼?” 
      張古說:“我怎麽知道呢。你有三個孩子,如果都死了,那就清楚了。如果都活著,那也清楚了。偏偏死一 
    個,你又不清楚死的是哪個。現在,我怎麽能弄清楚到底哪個是人哪個是鬼呢?” 
      老太太:“我早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所以我一直沒離開這個小鎮。前一段時間,我去找過太平鎮的那個-- 
    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個--我聽說他消失了,就回到這�來等著了,我知道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 
      老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毫無表情。 
      男嬰又出現了,但不知道是哪一個。他就藏在小鎮�,但不知道在誰家…… 
      一傳十,十傳百,壞消息立即蔓延開來,大家又陷入極度的恐慌。 
      白天,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到一起,談論這個可怕的男嬰,希望找到找到他的辦法,以及怎樣對付他。天黑後 
    ,各回各家。在睡覺之前,每一家都要拿著最尖利的器具在自家屋子���外外搜查一遍…… 
      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藏到哪里呢? 
      床下,房頂上,抽屜�,衣櫃�,井�,墨水瓶�,菜窖�,周德東的盒帶�,電腦�,電話�,天花板� 
    ,訂奶箱�,風衣口袋�,書頁�……都翻遍了,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也許,他一直躲在某個正常人無法涉足的暗處,目睹大家怎樣搜尋他…… 
      天一黑,那條怪怪的狗就來到張古家的門外,“汪汪汪”地狂叫,一直叫到天亮。 
      張古本來就草木皆兵,那狗叫更是嚴重地影響了他的睡眠。他曾經向很多人打聽那到底是誰家的狗,竟然沒 
    有一個人聽到那通宵達旦的狗叫聲。 
  • 23、索命的電子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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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鎮長聽說了這件事(就是那個忽而痛苦,忽而幸福,忽而齜牙咧嘴,忽而怒目橫眉的鎮長)。 
      他是一鎮之長啊,他是絕倫帝居民的父母官啊,他是大家的主心骨啊,所以,他表現得若無其事,穩如泰山 
    。 
      他找張古談話了。人說人話,鳥說鳥語,鎮長打官腔。他說:“張古啊,最近你的臉色很難看,要注意休息 
    啊。” 
      他說:“張古啊,最近整個鎮子人心惶惶,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啊。你作爲一名鎮政府的工作人員,要帶 
    好頭。一切事情在沒有弄清楚之前都不要妄下結論,更不要搞迷信啊。” 
      他說:“張古啊,最近我要到縣�去一趟,給咱們鎮要撥款,估計近期回不來,有什麽事你要及時跟派出所 
    聯繫啊。” 
      鎮長工作起來決不拖泥帶水,他當天就走了。 
      張古聽馮鯨說,他看見鎮長和他老婆、孩子一起坐車走了。他們帶了好幾個大包,好像把半個家都搬了。 
      群龍無首了。 
      張古有點難過,但是,他沒有把這個可疑的消息擴散,他怕大亂。 
      李麻來到了張古家。他站在門口,沈重地說:“張古,我告訴你一件事,可能是個不好的消息。” 
      張古說:“我現在不會有什麽好消息了。你說吧。” 
      李麻猶豫一下,說:“我丟了一件東西。” 
      張古一下就想到了是什麽,他眯著眼睛問:“是……殺豬刀?” 
      李麻重重地點了點頭:“當然,我不能肯定是誰偷走了。” 
      張古的神情有點呆滯:“不會錯,就是他。” 
      李麻低下頭,說:“兄弟,你自己保重啊。” 
      張古:“我知道。” 
      李麻:“睡覺的時候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古:“我兩隻眼睛都睜著。我根本睡不著。” 
      李麻轉身走了,走到門口,他又回身說:“假如……他來了,你就喊,我們大家一起和他拼了。” 
      張古的心�一熱,說:“謝謝。。” 
      那男嬰卻一直沒有露頭。 
      日子一天天地翻過去,像挂曆一樣雷同,沒什麽異常。只是,張古發覺夜�的那條狗叫得越來越急躁。 
      這一天,張古突然打開電腦。 
      一封新電子郵件跳進他的眼簾--永遠的嬰兒! 
      張古的手哆嗦起來,用滑鼠點擊了幾次才把它打開-- 
      現在,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三個中的哪一個,我不讓你知道,因爲,如果你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你一定還很想知道--你會怎麽死。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找到密碼,才能進入答案。 
      --請你進入第一個鏈結,然後進入第二個鏈結,再然後進入第三個鏈結。這時,你會看見一個白色廣告--那 
    是一則專治嬰兒夜哭症的藥物廣告,點擊它,進入下一個頁面,如果你看到最下端出現一行甲骨文字,那麽恭喜 
    你,那文字中的第一組數位就是密碼。 
      張古的心怦怦跳,他按他說的做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張古終於找到了那個密碼--1010。 
  • 每個人出生經過的都是相同的通道,但是,死的方式卻千差萬別。每個人都很想知道自己將怎麽死,可是, 
    除了死囚犯,絕症患者,還有自殺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答案。 
      張古是幸運的,他得到了密碼,並通過那密碼得到了這樣三個字: 
      殺豬刀。 
      張古的心�時刻想著那把殺豬刀。 
      它飲毛茹血,背負著無數命債,但是它把血迹舔舐得一乾二淨。它亮閃閃,涼颼颼,白淨淨,看起來還有點 
    像個謙謙君子。 
      李麻說,有幾百頭大大小小的豬死在這把殺豬刀上。包括張古家半年前養的那頭花豬。 
      而現在張古要死於這把刀,死於這把殺過他家那頭花豬的刀。 
      這天夜�,伸手不見五指。張古躺在床上,沒有聽見那條狗的叫聲,感到很納悶。他猛地坐起身,鬼使神差 
    地打開電腦。 
      又一封新電子郵件。 
      永遠的嬰兒! 
      張古雙手顫抖著剛要打開它,這時候,突然電腦自動關閉了,螢幕黑了。 
      張古正愣著,突然漆黑的螢幕上一點點顯現出男嬰的腦袋! 
      張古魂都嚇飛了。 
      男嬰像念經一樣聲調平平地說:“不是三減一等於幾,是三減三等於幾。你們把提
    問都弄錯了。來,你過來,我告訴你答案……” 
      夢中的情景終於出現了!而這次不是夢! 
      張古“媽呀”叫了一聲,跳起來就跑,掀倒了椅子,踢翻了暖瓶。他沖到院子�大喊:“來人!--來人哪! 
    --” 
      鄰居們很快跑來了。 
      沒有人問張古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都知道誰來了。他們紛紛抄起武器。 
      李麻的那把引以爲豪的殺豬刀永遠不見了,五大三粗的他拿起了一把錐子--這多像女人的自衛武器啊!太太 
    一直用它納鞋底,它總是跟布料打交道,沒有任何血戰的經驗。 
      李太太舉著個鐵臉盆。那與其說是一個進攻的武器,還不如說是一個抵擋的盾牌。 
      慕容太太撿起一塊沒有棱角的磚頭。 
      卞太太走在最後邊,拿的是一根樹枝。她像端步槍那樣端著那根輕飄飄的樹枝。 
      一支毫無戰鬥力的隊伍畏畏縮縮地走進了張古的房子。 
      那電腦正常地開著。一把椅子,一隻暖瓶,它們像抽風的人一樣躺在地上。除此,屋子�沒有任何異常情況 
    。 
      李麻問張古:“怎麽了?” 
      張古傻笑起來。 
  • 24、現實生活也有病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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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馮鯨來了。 
      他聽了張古的講述後,說:“那是電腦病毒。” 
      張古說:“我剛剛看過《青年時訊》的報道,一個人自稱徐海懿,臺灣人,他製作了一種叫“厲鬼慘叫”的 
    病毒,正是通過電子郵件的形式傳播的,如今這種可怕的病毒已經蔓延到了大陸--現在我忽然想,那個徐海懿海 
    會不會就是這個男嬰?” 
      馮鯨:“不可能。” 
      張古:“老實說,我一直認爲這個男嬰是鬼魂,如果他會編電腦病毒程式,就說明他不是鬼魂。那他到底是 
    什麽?來自外星?……” 
      馮鯨:“更離奇了。” 
      張古想了想,突然說:“我還覺得,這個男嬰本身就是病毒,是我們現實生活�中的一種病毒。” 
      馮鯨:“你這是在寫超現實小說。” 
      張古繼續說:“他出現後,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整個的生活都出了問題?都變了形狀?” 
      馮鯨不點頭,也不搖頭。 
      張古:“有一個人家,生了三個怪孩子,最後死了一個,偏巧那母親不知道死的是哪一個--這可能是一個真 
    實的事件。這病毒於是以一個男嬰的形式浸入絕倫帝,害死迢迢,害傷李麻,害瘋連類--現在,他又開始編制電 
    腦病毒。” 
      馮鯨:“照你的意思,弄不好他還會製造愛滋病毒……” 
      張古又說:“還有一個可能--那三胞胎並不是真的,那個老太太也是病毒,是扮演男嬰母親的病毒。” 
      馮鯨使勁地晃腦袋:“越來越沒譜了。” 
      張古:“不管男嬰是什麽,電腦上那種病毒總是他搞的。我們能不能查到他在哪里?” 
      馮鯨:“我懷疑他在很遠的地方操縱。” 
      張古:“直覺告訴我,他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馮鯨離開之前,看著張古的左瞳孔說:“我是你的朋友,我得對你說實話。你今天晚上給我的感覺是神 
    經兮兮,不著邊際,哪天我得送你到醫院去看一看。” 
      張古:“你說我精神失常了?” 
      馮鯨:“我只是提醒你。” 
      張古堅定地認爲,那個男嬰就潛伏在鎮子�。 
      可是,他用的是誰家的電腦呢? 
      張古走出門,去找卞太太核實。他來到她的家,發現門鎖著。他退出來,四下看看,見卞太太正邁進慕容太 
    太家的院子,他急忙喊:“嫂子!” 
      卞太太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站在那�。 
      張古跑過去,急急地問:“你周二和周四還在不在家?” 
      卞太太說:“我現在每天都不在家。發生了這麽可怕的事情,我敢一個人住嗎?我一直睡在慕容太太家。” 
      張古心一沈:男嬰用的還是卞太太家的電腦!男嬰跟自己就隔一堵牆! 
      張古:“嫂子,你趕快把電腦搬走,搬到慕容太太家去。” 
      卞太太:“爲什麽?” 
      張古:“那男嬰一直在用你的電腦散發恐怖消息!” 
      卞太太朝她的家看了看,臉色都變了:“我,我不敢,萬一他跟到慕容太太家……” 
      張古:“那好吧,先移到我家去,這總可以了吧?” 
      卞太太:“給你鑰匙,你搬到哪里都行。” 
      張古把卞太太的電腦搬到了自己家。奇怪的是,新電子郵件並沒有消失,仍然像秋天的落葉一樣一封接一封 
    地發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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