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吃髮菜了

髮菜與開什米毛衣  ☉席慕蓉

　齊邦媛教授說過一句話：「世界實在很大，文化的距離比地理的距離更大。」 

　而在文化的認知與接納之間，還有什麼比「心理的距離」更大呢？ 

　隨便舉個例子，譬如古埃及和希臘的文化，雖然離我們有幾千年和幾萬里的時空距離，卻並不會妨礙我們對她的嚮往和認知，因為，在台灣的教育裡，這是列入基礎的必修課程。 

　可是，請問，有誰知道什麼是「阿爾泰語系民族文化」？（我們頂多只能聳聳肩笑著回答一句：好像是有座阿爾泰山，對不對？） 

　不但是「不知道」，而且並不以為這種「知道」有什麼必要。 

　這就是我想要標示的「心理的距離」。 

　當然，在「無知」只是造成誤解與隔閡之時，最多只是不相往來罷了。農業民族不想去「知道」游牧民族的歷史與文化，在從前的教育制度裡，應該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問題是，當多年的「無知」引起了災害之時，就不能不讓人心裡發急了。 

　去年冬天，春節之前，我曾經投書報紙，為內蒙古草原求情。因為是看到關於台北各大飯店名廚秀出年菜，要大家「吃髮菜，好發財」。讓我心刺痛的是大家吃髮菜，只是為了諧音發財，討個吉利而已。卻不知道寄生在牧草上的這種菌類植物，要泡出二兩髮菜，就要足足毀掉幾個足球場那樣大的草地；更別說這幾十年間，一群又一群的拿著大耙子去扒髮菜的盲流，毀掉了多少蒙古牧民的家園了。 

　令人欣慰的是，我的讀者投書發表之後，聽年輕的朋友告訴我，網路上馬上有人響應，勸告大家切莫再吃髮菜。也有人說，他們一直以為髮菜是長在海裡的哩！ 

　前幾天外子海北在車中聽到廣播，說香港有關單位已經想辦法找出一些在春節時食用的有吉祥譬喻的食物來代替髮菜。並且也用許多資訊來忠告香港市民－－吃髮菜讓內蒙古的草原嚴重沙漠化。以鄰為壑，即使是遠鄰，也於心不安啊！ 

　對於北京的居民來說，內蒙古可真是近在咫尺了。這幾年，北京春天的風沙越來越大，在報上也逐漸出現「沙塵暴」這樣的名詞。最近，更有領導說，如果不再想想辦法，北京的遷都就勢在必行了。 

　所有的風沙都從北方吹過來，吹了幾萬幾千年了，怎麼在這幾年間突然變成災害了呢？ 

　關於大量移民、關於農業政策施之於游牧地區的錯誤、關於核武、關於生態的破壞等等原因都不在此論及，今天，只說一個小小的現象  ──綿羊和山羊吃草的習慣。

　蒙古人的五畜，順序不變，永遠是馬、牛、駱駝、羊、山羊這樣排列。在吃草的習慣上，馬愛吃草的尖端和籽粒，所以要尋草比較高的牧場。牛是用舌捲草吃的，矮草即可。羊的牙齒銳利，每每嚙到草根，所以放過羊的牧場，一年只能使用一次，除非新草再生是無法使用的。而山羊更是毀草根毀得厲害，牧民原來養山羊的頭數是很少的，原因也就為此。 

　但是，由於用山羊毛絨織的開什米毛衣又輕又暖，單價又高。利之所趨，在內蒙古開設的開什米毛衣工廠從十年前的四、五家到目前的四、五百家。完全沒有人管制，你要我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