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 急診工作雜記..無奈的一天

一如往常，我拖著一身的疲憊來上班，前晚我沒有在夜店流連，也沒有在哪兒狂歡，多年來習慣在午夜十二點之前就寢，充足的睡眠仍擋不住我對工作的無奈，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是六年來日積月累換來的壓力，其實心中很清楚，自己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但我仍然無法說服，更找不到一個理由。
        小小的急診室內發生過的事數都數不清，當然在這個地方悲傷多過於歡笑，許多事情是無法用文字表達的，也許是看的多了吧！能牽動你情緒的事情也少了許多，尤其是「悲傷」。你總沒看過醫護人員和家屬一起抱頭痛哭的場面吧，
醫護人員總是淡淡的在一旁守著，或是繼續忙著下一個病人。台灣的醫護人員想來也眞悲哀，事情總是做不完，一件接著一件，沒有喘息的機會，在「急診室的春天」影集裡病患、家屬和醫護人員交心的畫面，那是理想也是幻想。
        急救室傳來的是自動甦醒器幫病人做心外按摩和呼吸器規律給氧的聲音，電腦的鍵盤和印表機的撞針敲出的是做不完的處置，有的時候我真希望那樣的聲音可以變成一首動聽的交響曲。今天的大夜班交給我有十個病人，有一半是可以繼續在門診追蹤，他們安穩的躺在留觀區，望著點滴，深怕空氣不小心會跑到血管裡。但是，此時讓我情緒緊繃的是躺在急救室的病人，一個被虎頭蜂叮到，到院前死亡；另一個是被怪手撞到骨盆腔骨折幾近休克的病患。我必須強迫自己馬上拋開不想上班的情緒進入狀況，因為病人的病情岌岌可危，絲毫馬虎不得。
        被虎頭蜂叮到的是我的老病人，他才四十出頭，是個鋼鐵工廠的老闆，偶而因為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而喘不過氣來掛急診，他是個堅強的病人，總是在家撐到受不了才來急診，也因為如此，我的班曾經幫他插氣管內管兩次，送加護病房多次，我們總是在作治療的時候告訴他「鍾先生，你要加油！忍耐一下！」，而他總在病情好轉或短效麻醉藥藥效退去的瞬間，就把氣管內管拔了。前幾次他老婆都被他喘不過氣、發紺的情形嚇的無力，但是幾次經驗之後，也跟著變堅強許多。只是這次沒這麼幸運了。據他老婆的說法，這次因為在消防隊當義消，據報有虎頭蜂，在抓蜂前地型勘查中不慎被地龍蜂螫傷，加上他本身容易過敏的體質，送入急診時已經死亡。雖然在持續近兩個小時的急救恢復了心跳和血壓，送入加護病房觀察，但是畢竟是急救後的身軀，靠著藥物是支撐不多久的，沒多久就被救護車載回家了。
        另一個和死神搏鬥的是一個工人，工作時被怪手攔腰撞上，他年輕的身軀畢竟抵不過怪手的猛力一擊，多重創傷加上骨盆腔骨折，生命徵象只能維持在休克邊緣，他的老父親來到病床前，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緊握著他的手，而他還有意識時，似乎知道了什麼，口中喃喃自語著：「爸爸，沒用啦！別救我了！我知道我不行了，銀行裡面的兩百多萬記得省點用！」在一旁的我們聽到這樣的話從兒子口中說出是如此的痛心啊！而老父親斑白的頭髮更顯的滄桑。而他似乎是等到家屬來到交代完後事，便陷入了昏迷，無論多少的治療、點滴和輸血，都喚不回來了。
        那一天，我有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單位，刷卡時驀然回首，看見這個小小的急診室，曾經有無數的人在此，有人得到治療平安的回家，有人不得不繼續留院觀察，也有些人無從選擇的離開這個世界。而我呢！卻也無力且無奈的度過了這一天。